第23章今晚
翌日清晨,临奉县内多出四道风尘仆仆的身影。眼见东街市集就在眼前，越清音松开黄铜马蹬，利落翻下马背，将缰绳甩到一旁的立柱上，郑重宣布：
“我要换张新的面纱！”
昨日在山里露营，昏天暗地，她随身带出的面纱不经意沾了水，又蹭了泥，有小半块料子已经脏污得不能看了。
日出启程的时候，她担心多生事端，还是老实戴了上脸，忍了一路，如今回到临奉县,终于受不住了。
恰好面前的东街生意兴繁，七八间并排的成衣铺子车马盈门。越清音指向最大的那家店铺，信誓旦旦：“我买了面纱就走！”慕令徽踊跃响应：“我来帮你挑,可以快一些！”余下的两名少年目送着她们叽叽喳喳飞入店里,然后平静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能”仨字。
慕相玄拴好四人的马匹，挑了个人少的角落候着，心不在焉地摩挲着剑柄，偶尔挑起眼帘瞥向少女们的身影。
乌维言从顾客丛中挤出，带回两张板凳，拉着他就此坐下。胡人少年笃定道：“我与你打赌。”
“她俩不逛够半个时辰,都不会踏出这家店！”慕相玄打量了眼铺面的大小与旺盛的客流，认真道：“我赌一个时辰。“乌维言沉默了会儿,很快又释然：“我正好趁这时间补个觉。"说罢，撑起下颌就开始打瞌睡。
慕相玄”
他哪怕听不清，也能听见喧嚣热闹的交谈说笑声，真不知道这禽……阿言是如何睡得着的。
他的视线追向那道栗色长发的少女身影，不自觉间，右手已经摸向了自己左手的护腕。
那下面贴着皮肤系着她浅粉色的发带。
他想起往年随军出征的时候。
夜里营地升起篝火，他时常隔着火光望向迢遥的融州城方向。就好像空阔的长空里藏着一道纤长缥缈的丝缕，若隐若现地浮在云间，会牵引着他的目光与思念。
云线霞缕，柔情万丈，一端系在他这儿，另一端落去她那儿。在那些星光漫长的征夜里，他对着辽阔无垠的草原，想着丝缕另一端的少女，伸手探向云间，徒劳地攥了许多个空，难免也有落寞。也时常会想，这丝缕是真切存在的么，还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这种虚浮又不安定的感觉，哪怕他回了融州、回到她身边也无法完全按耐下。直到那个红烛昏暖的夜里，他将她抱进怀里的时候，她握住他的手腕，在上面系了个简单的同心结。
好像在忽然之间，那段丝缕就有了实形，落下缥缈九天，从此缠绵缱绻地绕在他腕间。
另一头，越清音眼巴巴地望着墙上挂着的蔚青齐胸襦裙。她早已挑中一条羊脂黄的披帛，琢磨着该配条浅青的裙子，一抬眼，竞与这绝佳的衣裙不期而遇了。
她想让掌柜过来帮忙取下青裙，可铺子里客人熙攘，掌柜正在远处忙得脚不沾地。而她怀里抱着一摞新衣，堆得冒尖，也腾不出手自己去取。越清音想也没想，呼唤她惯用的长工：“二哥！”有求于人时总得态度好些，她捏起嗓子：“二哥，帮我拿一-”身后有道颀长的影子靠来，少年嗓音懒洋洋的：“拿什么？”越清音的话音猛然刹住，抬头望去。
慕相玄随手搭住墙壁，重复问道：“帮你拿什么？”他自觉问得耐心，面前的少女却仍然惊于他的突然出现。…她甚至想起昨夜的事情。
昨儿也是这样，二哥帮忙的时候，他突然回来……越清音紧张地别开脸，看向他的手臂，箭袖利落收进护腕里，束出一段紧实有力的肌肉线条。
看似松闲地搭着墙，其实也轻松地将她截在了角落里。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怦然变快，想着，不会吧，吹火星子也就罢了，他现在都不许二哥帮她拿衣服了吗……
慕相玄等了小半会儿，也没听见她回答。
他纳罕地垂眸想读她的唇语，谁知不过看了她嘴唇一眼，她就倏然涨红了脸，还心慌意乱地咬着下唇往里抿。
她极小声地解释了句：“我只是想要他拿这裙子…”慕相玄端详着慌张无措的少女，似乎明白了什么。……是吗？”
他意味深长地应了声。
而后，慕相玄稍微侧过身子，遮挡住旁人的视线，竞然直接低头，凑向她的嘴唇。
越清音瞬间绷紧后颈，已然不知动弹，眼睁睁看着他的面容放大靠近，索性狠狠把心一横，仰脸朝他闭上了眼睛。
温热的气息落到她的唇角，越清音紧张得捏紧指尖，下一刻却感觉他侧开脸对她鬓边的碎发轻轻吹了一口气。
酥酥麻麻的气流拂过耳间，像是少年嗓音里的低缓笑意揉过耳尖。“怎么了，你以为我要在这儿亲你？”
越清音瞬间从脸红到了脖子根，睁眼就对上他遮不住愉悦的笑颜。慕相玄背向着大庭广众，笑着问她：“清音，我这么禽兽啊？”越清音恨不得一脑袋扎进手上的衣裙堆里。她绞尽脑汁找借口：“我……”
慕相玄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抬手取下那件蔚青的齐胸襦裙，又利落抱过她手里的衣衫，跟没事人似的。
“都要是么，我先拿去结账。”
越清音手比脑子还快，一把揪住他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