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干涩
越清音怔住,茫然地抬起眼望他。
她良久才回过神来,不解道:“…为何突然问这个?”“不是突然。”
慕相玄看着她,执着地说道:“我一直都想知道。”他又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马蹄踏碎一枝枯枝,发出细微清脆的咔嚓声。越清音后知后觉到七月的暑热,几缕发丝滞黏地贴在后颈,晃不下来,有种模糊不清的缠结感。
他为何在意这种事情?她想不明白,只好含糊地搪塞:“这事又不重要……”可慕相玄并未就此作罢,捏了捏她细巧的指节,认真道:“很重要。”
他希望她至少记起一点,轻声提醒道:“你已经定亲了……慕相玄心存冀望,看着她的反应,盼着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些许情丝萌动。毕竞竟她与他定了亲。
她听过他在草场上敲响金钲禀告神明,她在他腕间系过浅粉的同心结……更遑论,她与他青梅竹马,七年朝夕相伴……只消看见她眼里的浅亮光点,他就能想起七年间的许多点滴。譬如幼时的两小无猜、少时懵懂的情窦初开,还有一些如今想起来也觉得啼笑皆非的笨拙试探与辗转难眠。
慕相玄手心泛起紧张的潮意,盯着她目不转睛,希望能从她眼里看见丁点与他相似的情愫。
但怀里的少女眼神困惑,浅栗的瞳色好像坠入渺渺雾中,迷茫地找不到落定的焦点。
他不想表现得太失礼,可有些难过的情绪依旧在往上浸延。那可是七年阿……
少年难抵沮丧,颓然往下低头。
“…你从来不觉得心动,对不对?”
越清音脑袋顶上的碎发敏觉地翘了翘,她下意识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她怎么觉得他又想哭了。
越清音有些心慌,从前习武出征时,他身上常带伤痕,二哥为他拔断箭、剜腐肉,他也只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可如今到了她跟前,不知为何,时不时就会红了眼眶。她着实没办法,只好实话实说。
“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就像他说的,她定亲了。
越清音打小就知道,她身上系着越柳军营与慕容家的婚约。将来要嫁给哪家新郎,由不得她做主,会有圣上为她择选。她爹爹是忠臣良将,食君之禄,受民敬仰。她也是被君王之禄养大的,虽然性子顽劣淘气些,却也知晓臣女的本分,从未想过要忤逆这桩自太祖皇帝起就定下的亲事,害得边关将门与天家生出嫌隙。从小就知道的事情,又没有迫在眉睫地怼到眼前,总会钝感一些,时常忘得干净。
…一般而言,她只会在和相玄瓜田李下、背地偷欢的时候,短暂地想起肃王这号人物。
…她顶多觉得刺激。
至于喜不喜欢,越清音从未仔细想过。
毕竟她的婚事听候天子旨令,只允许感恩戴德。于她而言,每日还能攀树翻墙、招猫逗狗,当个逍遥自在的小纨绔便已经足够了,思考喜不喜欢并不是她该做的功课。
相玄问她有无心上人、可曾觉得心动……或许是有的,但她没想过,她也不该多想。
“不是有,也不是没有。”
越清音靠着他的胸口,诚恳坦白道:“我只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慕相玄一手还紧紧搂着她的腰身,央求道:“那你想想,好不好?”他一连重复了好几遍。
越清音靠着他暖热的体温,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微微震动,连呼吸也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在期盼些什么。
她莫名觉得鼻尖泛起酸楚,竞难以言语。
她不该去多想……
可就像当年她卜出了蹩脚的逃跑卦语,他明知不对,却还是顺着她的心意,为她编织一场顺遂无比的冒险美梦一样。今日越清音也顺着他的心意,答应他。
“……好啊。”
她故作轻松地晃晃他的手,“那我是不是该好好想想,怎样才算喜欢一个人?”
“或许我可以去问问舅母。”
她轻声琢磨着,“也可以观察下别人,看一看,喜欢是什么样子的……”阳光自叶隙间筛落,在他们肩侧跳跃成斑驳的光影。马儿有些颠簸,慕相玄下意识就贴住她的后背,给她圈出一方安稳。越清音收住话音,垂眸看见他修长匀称的手指,搭在她身前,带着少年郎独有的清劲气。
她鲜少这样清晰地察觉,他已经褪去幼时的稚气,长成了一位临近弱冠、足以遮风挡雨的少年。
越清音心神微妙,忽然抬头问慕相玄:“譬如说……有姑娘喜欢你吗?”慕相玄沉默地看着她。
越清音避开视线,接着小声问。
“她喜欢你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呀?”
刹那之间,慕相玄心底深处的酸涩与感伤一并蔓延了上来。他的声音干涩,“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