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的秋夜总带着点缠绵的凉,画室的天窗却漏下满室月光,像把揉碎的银箔,轻轻洒在未收的画稿上。周苓换了件米白的居家裙,裙摆扫过地板时,带起半片落在缝隙里的松烟墨屑——那是下午整理画具时蹭落的,还带着点清苦的墨香,混着刚开的红酒气息,在小屋里漫开,酿成独有的甜。
陈迹正蹲在矮柜前找酒杯,指尖划过堆叠的画筒,里面卷着他们这三年的草稿:有周苓最初画砸的《雨巷》初稿,纸边还留着被眼泪洇过的皱痕;有陈迹去西北写生的速写本,某一页画着个赶羊的老汉,旁边用铅笔写着“苓苓会喜欢这暖光”;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宣纸,是两人第一次合作的小画,画的是江南的竹和西北的松,笔触生涩,却透着当时的雀跃。
“找到了。”陈迹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手里捧着两只青瓷杯——杯身是淡青的釉色,杯底刻着极小的“苓”和“迹”,是五年前周苓刚进美术学院时,陈迹攒了半个月稿费买的。当时周苓总说自己画的线条“太硬,像生掰的竹”,陈迹就去景德镇找老匠人订了这对杯子,说“你看这釉色,烧了三遍才这么柔,画画也一样,急不得”。
周苓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杯底的“苓”字,釉面带着经年的温润:“当时我还嫌这杯子太素,不如商场里的玻璃杯亮,现在倒觉得,这淡青比什么都好看。”陈迹笑着把杯子放在画案上,打开红酒瓶——瓶塞弹出时“啵”的一声轻响,酒液顺着杯壁滑入青瓷杯,泛起细碎的酒泡,像把月光里的银箔都融进了酒里。
“坐这儿。”陈迹拉过一把藤椅,自己先坐下,再伸手把周苓拉到腿上。藤椅是老物件,坐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像在跟着他们的呼吸打节拍。周苓靠在他怀里,手里握着青瓷杯,目光落在墙上——那里钉着张《南北渡》的打印照,是双年展结束后特意洗的,旁边还贴着几张观众的留言便签,有个孩子用彩笔写着“雨和雪手拉手,真好看”。
“谢谢你,陈迹。”周苓的声音很轻,酒液在杯里晃了晃,映着她眼底的光,“如果不是你,去年张总拿走我初稿时,我可能就放弃画江南的雨了,觉得没人懂,不如画些大家喜欢的艳丽颜色。”她想起去年冬天,自己躲在画室哭,陈迹什么也没说,只是煮了锅姜茶,然后把她的初稿铺在画案上,一笔一笔教她改雨丝:“你看,这雨落在瓦檐上要顿一下,像人走累了歇脚;落在竹伞上要弯一下,像笑着的眉眼,这才是你心里的雨巷,不是别人眼里的。”
陈迹抱着她腰的手紧了紧,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墨香——是下午整理画具时蹭的,比任何香水都让他安心:“该说谢谢的人是我。以前我总觉得,画画是一个人的事,躲在画室里,对着画布,想怎么画就怎么画。直到遇见你,才知道有人一起争论线条的软硬,一起琢磨颜色的冷暖,一起等一幅画干透,比独自完成十幅画都有意思。”
他拿起自己的青瓷杯,轻轻碰了碰周苓的杯子,“叮”的一声轻响,像画里雨丝落在竹伞上的声音:“敬我们的《南北渡》,敬它让更多人看见南北的柔;更敬我们的同行路,以后还有《东西风》,还有《四季渡》,要一起画。”
周苓仰头喝了口红酒,酒液带着点浆果的甜,滑过喉咙时,暖得像陈迹握着她手改画时的温度。她放下杯子,手指勾着陈迹的衣领,轻轻抬头,吻上他的唇——他的唇还带着红酒的甜,混着常年握画笔沾的松烟墨气息,是独属于他的味道。陈迹的呼吸瞬间重了些,抱着她的手收得更紧,另一只手轻轻划过她的后背,指尖带着点薄茧,像在画纸上勾勒最轻柔的线条,从肩胛骨到腰际,每一下都慢得像在珍惜,怕碰碎了怀里的人。
月光从天窗漏得更浓了,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落在画案的宣纸上。周苓能感觉到陈迹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和她的心跳渐渐同频,像《南北渡》里交融的雨与雪,再也分不出彼此。她想起双年展上李教授说的“共生”,原来不止是画,人和人之间,也能这样——你的柔补我的硬,我的暖融你的凉,最后变成彼此都更好的样子。
“还记得我们改《南北渡》那回吗?”周苓靠在陈迹肩头,声音带着点酒后的软,“你非要在雪地里加棵枯树,说‘西北的雪得有靠头’,我偏要加丛芦苇,说‘江南的雨得有伴儿’,吵到后半夜,你把画纸铺在地上,拉着我蹲下来看。”陈迹笑着点头,指尖划过她的手背,像在画当时的枯树:“后来你说‘枯树和芦苇靠在一起,像我们’,我就知道,这画成了。”
画室里静极了,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落叶声,和他们彼此的呼吸声。周苓转头看向画案,那里还放着张未完成的草稿,是《东西风》的初样——左边画着江南的柳,右边画着西北的杨,中间留着空白,等着他们一起填。陈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轻声说:“等明天,我们把柳丝画得再柔点,杨枝画得再韧点,让风从中间穿过去,像在说悄悄话。”
周苓点点头,闭上眼睛,靠在陈迹怀里。她觉得自己像画里那丛芦苇,之前在风里晃来晃去,总找不到扎根的地方,直到遇见这棵枯树,才知道原来依靠的感觉这么踏实。而陈迹,她知道,也像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