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风,终于带走了最后一丝血腥气。
当应天府的圣旨抵达北伐大营时,这里已经没有了蓝玉的十五万大军,只剩下北平大营,和那三千座煞气内敛的钢铁雕塑——饕餮卫。
朱棣接过那卷明黄色的丝帛,展开。
他的目光在“押解伪帝,回京献俘”八个字上停留了片刻,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收起圣旨,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一座营帐。
帐篷里,正传来“刺啦刺啦”的撕肉声和含糊不清的咀嚼声。
范统一手抓着一只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腿,另一只手拿着个小刷子,正往上面刷着秘制的酱料,吃得满嘴流油,不亦乐乎。
“王爷,来一口?”他看见朱棣进来,含糊不清地抬了抬手里的羊腿。
朱棣没理他,径直坐到他对面,将那份圣旨丢在了桌上。
范统瞥了一眼,继续埋头苦干,嘴里嘟囔着:“献俘?好事啊!王爷你这下可算出人头地了,以后跟老登要钱都好开口了。”
“圣旨上说,你,范统,即日起,为我燕王府火头军总管,专司本王伙食。”朱棣面无表情地陈述着。
“噗!”范统差点把嘴里的肉喷出来,他瞪大了眼睛,一脸狂喜地看着朱棣,“真的?火头军总管?还专司伙食?”
他一把丢掉羊腿,在身上那件油腻的衣服上擦了擦手,抢过圣旨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当看到那几个字时,整个人都乐开了花。
“妙啊!圣上圣明!这差事好,这差事太好了,这不干回老本行啊!”
范统激动得一拍大腿,“王爷,您瞧,圣上还是疼我的!不用动脑子,还管饭!这不就是给我量身定做的嘛!”
朱棣看着他那副没心没肺的德行,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别人避之不及的贬斥,到他这里,倒成了天大的恩赏。
“王爷,您一个人回京,可千万得小心。”范统忽然压低了声音,一脸严肃地凑了过来,身上那股子羊油味差点把朱棣熏个跟头。
“京城那饭局,我跟你说,不好吃。油水是多,可里面的刺也多,一不留神就卡喉咙。”
“你留在北平。”朱棣的声音低沉下来,“替本王把家看好。”
“行吧。”范统重新拿起那只啃了一半的羊腿,“看家就看家,正好琢磨几道新菜。王爷你放心去,谁敢在你背后捅刀子,俺老范第一个剁了他!”
大军分兵,北平大营缓缓想北平而去
而朱棣,则亲率五千最精锐骑兵,押解着数十辆囚车,踏上了返回应天的官道。
囚车里,最显眼的一辆,关着北元末代皇帝,脱古思帖木儿。
这位曾经的草原之主,此刻形容枯槁,眼神空洞,像一具行尸走肉,嘴里不停的念念叨叨。
“驾!”
朱棣一挥马鞭,不再回头。
五千铁骑,簇拥着数十辆囚车,如同一股黑色的铁流,滚滚南下。
消息,比朱棣的马蹄更快。
当燕王押解伪帝,即将凯旋的消息传回应天府时,整座京城都为之沸腾。
而城南,一座被禁军层层看守的府邸内。
“哐当!”
一声巨响,一只上好的汝窑天青釉茶盏,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蓝玉穿着一身锦袍,形容枯槁,那张脸虽然消了肿,却留下了两道淡淡的青色印记,如同一个洗不掉的耻辱烙印。
“朱棣……献俘……”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中是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嫉妒与怨毒。
本该属于他的荣耀,本该由他来接受万民敬仰的时刻,全被朱棣夺走了!
他像一头困在笼中的猛兽,在屋子里疯狂地来回踱步,将所有能看到的东西,一件件砸得稀烂。
“砰!”
一张黄花梨木的八仙桌被他一脚踹翻,桌上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哗啦!”
墙上挂着的一副前朝名家的山水画,被他一把扯下,撕成了碎片。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
那张猪头脸上的疼痛早已消失,但那份被当众殴打,被羞辱,被夺走功劳的耻辱,却像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内心。
他恨范统,恨朱棣,更恨龙椅上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皇帝!
“为什么……为什么!”
他低声嘶吼,声音里充满了不甘与疯狂。
府外的禁军听着里面的动静,只是冷漠地对视一眼,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一个被拔了牙的老虎,叫得再凶,也只是只大猫罢了。
与此同时。
应天府,正阳门外,十里长亭。
与蓝玉府邸的阴郁死寂截然不同,这里却是旌旗招展,仪仗俨然。
太子朱标,身穿一身隆重的朝服,亲自在此处搭建起了一座巨大的迎候营帐。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朝着北方的官道翘首以盼。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与期待,谈论着燕王殿下荡平漠北的盖世奇功。
唯独朱标,站在长亭之外,遥望着那条尘土飞扬的官道,面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