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的春枝擎着一封信过来,“今儿我回城里的宅子看了眼,隔壁芳星听见动静喊我,说是前几日扬州来信,她帮忙代收,却不晓得往哪里送,又不敢随意托付给旁人,等到今日才送给我。”为安全计,明月搬到明园的事情并未大肆宣扬,芳星也不晓得。扬州?明月有些疑惑,我同扬州没什么往来呀,就算是那个卖染料的庞管事,也只知道我是杭州来的,绝不会知道城中那处宅子。她满头雾水的接过信,翻过去看了看背面,一拍脑门,“可算来了!”是常夫人在扬州时的住处!
四月时,明月曾向常夫人求助,想找几个可靠的螺钿匠人,没想到回信来得这样晚,晚到她几次三番怀疑信使半路丢了。不过看过之后,明月就知道为甚么这么晚了:信里是常夫人派人打探后的结果!
常夫人虽常用螺钿器,但多是外头铺子里送来的成品,纵然知道哪里盛产,却对匠人本身知之甚少。
似市面上常见的几位名家,早已自立门户,肯定不会接明月这点小活儿,常夫人就派人往江南一带打听,辗转找到几个。只是常夫人做不来以权势压人的事情,对方究竞肯不肯同明月合作,还得她亲自验证。
明月千恩万谢,当即手书一封,连带几匹“流霞”染叫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她自己则胡乱吃了饭,叫上苏小郎和二碗,循着信上的地址就去了。常夫人家中毕竞不是做这个的,手下的人也是硬着头皮上,一共打听到五位螺钿匠人,一个年初去世了,如今当家的是他儿子,手艺很不行;又有一个月初搬家了,先不管他;还有一个现居福州,太远了,也靠后。余下两个一人在扬州,一个在杭州,明月本属意后者,毕竟近便,商议事情也方便。奈何那厮十分傲慢,见她是个年轻姑娘便狮子大开口,一年要八百银子的供奉,还不止做她一家。
明月当时就气笑了,“不止做我一家算什么供奉!”现在朱杏每年的各种收入加起来都过一千了,若能将星空螺钿染的产量提起来,一年八百两真不算多,明月愿意给。可脚踩几条船就不大好了吧?
眼见谈不拢,明月便退而求其次,找了扬州那位。是个老头儿,快六十岁了,难免有点耳聋眼花手抖,手艺却不减分毫,也比较谦逊。
令人惊喜的是,他早年去杭州闯荡过,听说明月从杭州来的,便主动改了杭州方言。
虽还带着浓郁的扬州口音,但已经比鸡同鸭讲好很多了。他倒是还愿意接活,就是有个要求,每天都要小酌两杯,且非绍兴女儿红不喝。
明月…”
我算知道为甚么没人雇你了!
别手抖也是这么喝出来的吧?!
老头儿嘿嘿一笑,比出两根手指头,“我每日只吃两小盅。”明月给他逗乐了,“行!”
只要别误了事,每天两盅女儿红算什么,谁还没点爱好了?若真每天只吃两盅,一坛女儿红能喝几个月,比前头那个脚踩几条船还要八百两供奉的划算多了!
老头儿喜得满脸放光,美滋滋从屋里抱出一筐螺壳,“我不叫你吃亏,先给你做了,你瞧瞧中不中,中意了再给我买酒。”还挺有意思,明月举目四望,见那房檐和墙头上厚厚一层青苔,野草也窜得老高,院内小花圃里也是草盛菜疏,显然鲜少打理。再看他孤身一人,还爱喝酒,可别什么时候醉死在屋里没人知道,便道:“老丈,不如您同我回杭州去,要采买时只管使唤人。”这是人才啊,万一带回去教个徒弟什么的,没准儿以后她还能开个螺钿器铺子呢!
哪知老头儿脑袋甩成拨浪鼓,“不去不去,我不去!”他坚持如此,明月也不好勉强。
罢了,凡事讲究缘分,况且那螺钿片轻薄,派人往返取来也不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