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微亮。
陆从文扛着锄头,像往常一样走在去往自家田地的路上。
陆从智也扛着一把锄头,紧紧跟在后面。
到了田边,陆从文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陆从智便抢先一步下了田,抡起锄头,吭哧吭哧地开始翻地。
那姿态,那力道,竟是前所未有的勤快,仿佛要把昨日吃下去的那顿肉,全都化作力气,还给这片土地。
陆从文站在田埂上,看着弟弟那陌生的背影,心头升起了一股疑惑。
这还是那个平日里能躺着绝不坐着,见了农活就躲得比兔子还快的二弟吗?
他终于忍不住,走到田里,停在陆从智身边,问道:“从智,你这是怎么了?”
“呼——”
陆从智直起腰,用袖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脸上竟是挤出一个憨厚又带着几分愧疚的笑容。
他看着陆从文,眼神里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真诚。
“大哥,是我想通了。”
陆从文一怔:“想通什么了?”
“想通我之前不是个人!这些年,我光想着让我家明文读书,出人头地。我总觉得,你偏心,爹娘也偏心。”
“我心里不忿,就跟你对着干,处处都想压你一头。”
他说着,低下头,看着脚下刚刚翻开的黑土,像是在忏悔。
“可昨天那顿肉,让我彻底醒悟过来了。”
“大哥,你但凡手里有点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一家人。”
“而我呢?我只想着我们那个小家。是我狭隘了,是我糊涂了!”
陆从文愣愣地听着,手里的锄头都忘了放下。
他活了半辈子,从未听过自己这个弟弟说出这般掏心窝子的话。
陆从智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继续说道:“明渊也是我们陆家的种,也是我亲侄儿!他有出息,能读书,那是我们陆家的福气!”
“兄弟两个,不论谁将来出息了,不都是光耀我们陆家的门楣吗?这才是天大的好事儿!”
他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发出“砰砰”的声响:“大哥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跟你置气了。”
“我还要让明文多帮衬着明渊,他多读了几年书,理应教教弟弟。”
“咱们兄弟俩,齐心协力,把两个孩子都供出来!”
“到时候,咱们陆家,在这十里八乡,才算是真正的光耀门楣!”
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陆从文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的弟弟,眼眶竟有些发热。
多年的隔阂,那些细碎的争吵和冷眼,在这一刻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原来,他还是念着兄弟情分的。
原来,他心里还是有这个家的。
陆从文这个憨厚的庄稼汉,哪里经得住这般阵仗。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好!你能这么想,就好!”
“从智,咱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日子眼看着要好起来了,就更要往一处使劲!”
“嗯!”
陆从智用力点头,眼角似乎还泛着点点泪光,“大哥说的是,往一处使劲!”
日头西斜。
陆从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刚一进门,妻子赵氏便端着一盆水迎了上来,脸上却满是毫不掩饰的责备。
“你还真下地干了一天?瞧瞧你这身泥!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穷得揭不开锅了呢!”
赵氏的声音尖锐,带着一股子怨气。
“正事不干,不想着怎么给明文凑够去府学的钱,你还有心思去种那几分薄田?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陆从智却不生气,他小心翼翼地探头朝院外望了望,然后迅速关上了房门。
他压低了声音,对妻子说道:“你懂什么!妇人之见!”
“我不懂?我不懂我们家明文的前程就要耽搁在你手里了!”
赵氏气得叉起了腰。
“放心吧,”陆从智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再过几天,我就有把握了。你先别急。”
“今天大哥家又吃了肉,虽然只是些肉臊子,但那香味我闻得真真的。”
“我今天去地里,就是去探他口风的。”
“探出什么了?”
赵氏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也顾不上生气了。
“哼,”
陆从智冷笑一声,“我那大哥,就是个锯嘴的葫芦,老实得像块木头,可心眼也实诚。”
“我今天捧了他几句,说了几句软话,你看他那感动的样子,就差把心掏给我了。”
他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喉结滚动。
“这事儿,急不得。得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一点一点地来。他现在对我没了防备,这才是第一步。”
“我得先弄清楚,他那笔钱,到底是怎么来的。是天上掉的,还是地里长的?等我把根源摸清楚了,还怕他不说实话?”
陆从智的眼神变得阴冷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