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从智见火候差不多了,一把将身后的陆明文也拉了下来,让他跟自己并排跪着。
他指着儿子那张蜡黄的小脸,声音里充满了痛心疾首。
“娘,您瞧瞧明文!您瞧瞧这孩子!”
“他知道我这个当爹的做错了事,丢了人,回去之后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没日没夜地苦读。”
“茶不思饭不想,这才不到十天的功夫,人都快熬干了!”
“县里的夫子都怕他读出个好歹来,特意捎信给我,让我赶紧把孩子接回来养养!说再这么下去,人就废了!”
他话锋一转,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娘!千错万错,都是我陆从智一个人的错!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利欲熏心!”
“可明文是无辜的啊!这孩子他是咱们陆家的希望,是咱们陆家过去七年,省吃俭用,一文一文从牙缝里省出来,才供到今天的读书种子啊!”
“总不能因为我这个当爹的犯了浑,就断了他的前程啊!”
说到最后,他猛地推了一把陆明文,厉声喝道:“明文!你自己跟你奶奶说!你今年,能不能考中县试!能不能给咱们老陆家,添上一个童生的功名!”
“你大声说,让你奶奶听听,让你大伯大娘也听听!”
这一声喝问,如同惊雷。
陆明文瘦弱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抬起头,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此刻却迸发出一股倔强而明亮的光。
他看着老太太,看着这昏暗的院子,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奶奶,孙儿向您保证!今年县试,孙儿必中童生!”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
“孙儿还会十倍、百倍地努力!孙儿要考秀才,要中举人!”
“孙儿要光耀陆家门楣,让您,让爹娘,让大伯大娘,都过上好日子!”
老太太本就年纪大了,心肠软。
一边是背着荆条,哭得涕泪横流的亲儿子;
一边是瘦得脱了相,却依旧志气高昂的亲孙子。
她哪里还分得清这里面有几分真情,几分演戏。
她只看到儿子认错了,那背上的血迹是那么刺眼。
她只看到孙子受苦了,那凹陷的眼眶让她心疼得直抽抽。
更何况,那句“光耀陆家门楣”,对于一个操劳了一辈子的农村老妇人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有无奈,有心疼,也有一丝被说服的动摇。
她走上前,用那双满是褶皱的手,颤抖着去扶陆从智。
“你你这个不省心的东西!快起来!快把那劳什子玩意儿给扔了!这是要我的老命啊!”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算是彻底原谅了。
陆从智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却依旧不肯起来,只是哭得更凶了。
赵氏见状,连忙上前扶住老太太,嘴里念叨着:“娘您消消气,他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一家人正拉扯间,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陆从文扛着锄头,一身汗水地从田里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院子里这诡异而又戏剧性的一幕,整个人都愣住了。
跪在地上的陆从智,眼角余光瞥见大哥的身影,心中猛地一跳。
他知道,最关键的一关来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放开老太太的腿,转身对着陆从文的方向,重重地,再次跪了下去。
这一次,他的额头结结实实地磕在了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大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大嫂!我不是人!”
那一声闷响,像是砸在了陆从文的心坎上。
弟弟陆从智,那个从小跟在自己身后,连下地都怕晒黑了皮的弟弟。
此刻正背着血肉模糊的荆条,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石板,跪在自己的面前。
那哭喊声,撕心裂肺,却又带着几分压抑的悔恨。
陆从文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心里装的东西简单,无非是土地、收成、家人。
他对人心的算计,远不如他对节气的把握来得精准。
他只看到弟弟背上的血,听到他话语里的痛,那股子从地里带回来的疲惫,瞬间被一种更沉重的心疼所取代。
“你你这是干什么!有话起来说!”
陆从文扔下锄头,大步上前,就要去扶。
陆从智却死死跪在地上,抬起那张涕泪横流的脸,用力地摇着头,声音沙哑地哭诉道。
“不!大哥!我不起来!我没脸起来!”
“我混账!我不是东西!为了明文进府学那点虚名,我我竟然想出那种上不得台面的法子,去骗娘,去骗你跟大嫂!”
“大哥,你从小就疼我,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我。爹走得早,你长兄为父,撑起这个家。”
“我我却不知感恩,为了自己那点私心,让你和娘操碎了心,丢尽了我们陆家人的脸!”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一刀一刀地剜着自己的心。
“我就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