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陆厚德,对着父亲,也对着这满堂的列祖列宗,郑重地躬身一拜。
“族长放心,父亲放心。”
“孙儿明渊,定不负所托!”
陆厚德浑浊的老眼中,瞬间涌上了湿热的雾气。
陆从文站在一旁,早已被这惊天的秘闻震得心神恍惚。
清河陆氏,簪缨世家这些只在说书人嘴里才能听到的字眼,竟与自己这个泥腿子有着血脉关联。
他看着自己年仅十岁的儿子,那瘦削的肩膀上,压着整个支脉百年的屈辱与期盼。
一股莫名的酸楚与骄傲涌上心头,让他眼眶一热。
许久,陆厚德才平复下激动的心情,他亲自领着陆明渊,将那块最古老的先祖牌位重新擦拭了一遍。
从祠堂里走出来,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陆明渊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忽然觉得,脚下的这条路,与来时似乎有了些不同。
从踏出祠堂的那一刻起,他便承载着整个宗族百年夙愿的希望。
陆明渊没有回家,而是脚步一转,朝着村东头的赵夫子家走去。
门口十几名孩童正在院子里摇头晃脑地背着《三字经》,声音稚嫩,却也朗朗上口。
看到陆明渊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原本喧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明渊哥!”
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惊喜地叫了一声。
紧接着,所有的孩子都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他们的眼神里,有崇拜,有羡慕,更有发自内心的尊敬。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一个府试案首,对于这些刚刚启蒙的孩童来说,便如天上的文曲星一般,遥远而璀璨。
陆明渊微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穿过人群,走进了里屋。
赵夫子正伏在案前,手持一管狼毫,凝神静气地练习着书法。
他写的是小楷,笔力遒劲,自有一番风骨。
听到脚步声,赵夫子并未抬头,只当是哪个顽皮的学生闯了进来,淡淡地说道。
“毛躁什么?回去把《论语》再抄十遍。”
“先生。”
陆明渊轻声唤道。
这熟悉而沉稳的声音,让赵夫子持笔的手微微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当看清来人是陆明渊时,先是一愣,随即,那双略显疲惫的眼睛里,便绽放出难以言喻的光彩。
“明渊你来了。”
赵夫子慢慢地放下手中的毛笔。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陆明渊,仿佛要将这个自己最得意的学生,重新认识一遍。
“坐,快坐。”
他指了指一旁的竹椅。
陆明渊依言坐下,恭敬地行了一礼。
“学生见过先生。”
“好,好啊!”
赵夫子连说了两个“好”字,脸上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
“府试案首!明渊,你可真是真是给了为师一个天大的惊喜啊!”
他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我早就知道,你非池中之物,县试案首已是难得,没想到你竟能再夺府试案首!哈哈哈哈!好!痛快!”
陆明渊谦逊地笑了笑,说道:“都是先生教导有方。若非先生当初提醒学生,策论需切合时弊,言之有物,学生也不可能写出那篇文章。说到底,这份功劳,先生当居首位。”
“诶!”
赵夫子闻言,却停下脚步,摆了摆手。
“明渊,你也不必过谦,你的那篇文章,为师虽然无缘得见,但其中的分量,我却是知道的!”
赵夫子走到陆明渊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能让杭州知府周泰大人,连夜写就奏折,为你请赏!这已是天大的殊荣!”
“更何况,这份请赏的奏折,竟是请动了咱们浙直总督,胡宗宪胡部堂亲自上书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