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府的清晨,带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天光自东方的云层后透出,将整座城染上了一层温暖而朦胧的金色。
陆明渊坐在马车里,车窗的帘子被晨风微微掀起一角,他能看到江宁府的人间百态。
阿大赶着车,阿二则像一尊沉默的铁塔,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们的目的地,是江南贡院。
这座坐落于秦淮河畔的宏伟建筑群,是大乾王朝读书人心中的圣地。
百年来,不知多少状元、榜眼、探花从这里走出,继而成为朝堂之上翻云覆雨的重臣。
马车在贡院那气势恢宏的正门前停下。
陆明渊站在这座被誉为“天下文枢”的建筑前时,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厚重与威严。
高大的牌坊上,“江南贡院”四个鎏金大字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门口的守卫森严,目光如炬,寻常人等,连靠近牌坊十丈之内都会被呵斥驱离。
然而,他们刚一下车,便有一位身着青色儒衫,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快步迎了上来。
他先是恭敬地对着陆明渊行了一礼,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与好奇,随后才温声说道。
“可是陆明渊,陆男爵?”
“正是在下。”
陆明渊拱手回礼,不卑不亢。
“小人奉陈学正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那管事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男爵请随我来,陈学正正在后院书房等您。”
阿大阿二对视一眼,想要跟上,却被管事客气地拦了下来。
“两位壮士还请在此稍候,贡院重地,外人不得擅入。”
陆明渊回头对他们点了点头,示意无妨,便独自跟着那管事,穿过了层层院落。
一路行来,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处处都透着江南园林的精致与文人雅士的清贵。
这里的每一块砖石,每一棵古树,似乎都沉淀着墨香与历史的尘埃。
终于,他们在一座雅致的小院前停下。
院内种着几竿翠竹,清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
管事将陆明渊引至一间书房门口,便躬身退下。
陆明渊整理了一下衣衫,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来。”
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他推门而入,一股浓郁的墨香与书卷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书房内,陈设古朴,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各种典籍。
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瘦,但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坐在书案后,目光如电地看着他。
这位,想必就是江南贡院的学正,陈子墨了。
“学生陆明渊,拜见陈学正。”
陆明渊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
陈子墨并未让他起身,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他。
眼前的少年,身形尚未长开,面容还带着稚气,但那双眼睛,却清澈得如同秋日的湖水,沉静得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
其中没有寻常少年得志后的骄矜与浮躁,只有一片坦然与平和。
仅仅是这第一眼,陈子墨心中的些许偏见便散去了大半。
“起来吧。”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谢学正。”
“林抚台的信,老夫已经看过了。”
陈子墨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陆明渊依言坐下,身姿挺拔,双手平放于膝上,静待下文。
陈子墨没有说任何客套话,直接开门见山。
“你的县试、府试、院试三篇文章,老夫都已读过。”
“四书五经的经义功底,确实扎实。今日,老夫便不再考你这些基础的东西。”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你中三试魁首,乡试自然不在话下,老夫便不多言!”
“乡试之后,便是春闱会试。会试策论,考的不仅是经义,更是见识与格局。”
“老夫且问你,《山海舆图注》中,关于西南茶马古道的勘定,有几处谬误?”
“《南疆异物考》所载的‘瘴母’,究竟是何物?前朝张江陵变法,其‘中正税制’与本朝的税制相比,其核心利弊何在?”
陈子墨一连问出了七八个问题,每一个都极为刁钻冷僻。
这些问题,早已超出了科举正统的范畴,涉及地理、博物、前朝政典等诸多杂学。
寻常秀才,莫说回答,便是听都未必听说过。
这是考教,更是下马威。
他要看看,这个被林瀚文如此推崇的少年天才,究竟是名副其实,还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陆明渊静静地听着,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待陈子墨问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朗而稳定。
“回学正,《山海舆图注》乃前朝大儒周公游历天下所著,其中关于茶马古道的记述,学生以为共有三处谬误。”
“其一,错将澜沧江上游与金沙江混为一谈,导致路线偏差百里……其二……”
“至于《南疆异物考》中的‘瘴母’,并非实物,而是指南疆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