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惭愧!”
蒋彝生将酒樽顿在桌上,“前阵子刚打了胜仗,将来的事也未可知,如何哭起穷途,灭自己威风!”
杜芷也给触动了心绪,不觉吊下泪来。宋鼎元忙叫侍儿拧了帕子递给她。“眼窝子忒浅,一时情难自禁。引得一座不乐,这也是我的不是了。“杜芷擦去泪珠,眼角还泅着点点绯红。
周君平将酒盏斟了六分满,亲自递与她,又笑道,“灵生情,情生泣。你见那牛马,终日勤苦,食以粗糠草料,然不知悲喜,实是缺乏灵性。”杜芷转涕为笑,将酒喝了,又道,“我与清荷随意弹唱些村落小歌以侑诸君酒罢!”
“这倒好!"蒋彝生拊掌道,又唤侍儿泡上一杯清茗与清荷润喉。杜芷收起火不思,命侍儿将屋中古琴取出,玉指款调丝弦。清荷喝一回茶,就着琴声轻声慢语的唱了起来。
宋鼎元忽问道:“近日练兵成效如何?”
提起兵事,蒋彝生面上有几分兴奋,“本以为都是些混饭的闲人懒汉,不想其中倒有大材。”
“说起这人,倒也是怪。入营第一日便要见参将,说有奇策要献。管队见他出身低微,也未理会。后因他所在营房有一无赖子弟,仗着与营中千总有些个七拐八拐的血亲,处处惹祸生灾,将营中兵员当作自家仆役般指使。欺到那人头上,竞叫他一刀封了喉。那千总大怒,要处置他,事才闹到我这里。我传他问话,也是从容暇豫,面无惧色,也不辩解,只拿了一卷纸交与我。展开一看,是一幅战车图,竟是可攻可守,精妙绝伦!"说至激动处,蒋彝生将那斑竹方桌拍的啪啪作响。
“莫不是军器局的匠人或武家出身么?“周君平问道。“起初我也这般想,若无丰富的实战经验,断造不出此图。可细问却不是,只是寻常市井人家。”
“这倒是奇了,不过得此匠才,却是可喜。“宋鼎元笑道。“最奇之处却不在此。“蒋彝生又举杯匝了一口,老神在在道。周君平急道,“看你这讨打的样,莫要卖官司了!”“此将才却非彼匠才。“蒋彝生嘿嘿一笑,放下茶碗,“我见他言止有度,便提他做了个把总,想着献图之功待回头报与总督,再行封赏。却不想他训兵也颇有章程,练武、编队、训号、排阵,恩威并施,短短时日竞将那一班散兵民勇训的有模有样,我看直接上战场也无不可了。”“如此说来,倒像个萧何转世,白起再生了。"周君平笑道。“真个穿窬草窃之内尽有英雄,“宋鼎元以手扶膝,身子前倾,听得饶有兴致,“正值用兵之际,降此大材,岂不是天佑我等?万不可使他埋没!”酒饭已冷,侍儿撤下残肴,端上茗果。几人吃些,见月上中天,已是亥正时候,便各自给了十两缠头,就出了门。
杜芷出来送客,一路上只不住的将眼风扫在宋鼎元身上。宋鼎元心有所感,却故作不知,只自顾与蒋周二人谈笑。一行人走至垂花门,杜芷上前两步,在底下悄悄儿捻住他的一点衣袖。宋鼎元轻轻蹙眉,顿住脚步,蒋周二人见如此光景,相视一笑,先散去了。叶风霜月,二人出了大门,沐着月光在街上打马慢行。“鼎元这月老,做着做着反倒将红线搅缠到自个儿身上去了。"蒋彝生笑道:“不过这杜芷确非凡艳,难怪鼎元如此称道。”“才貌确是上等,只我素来不喜这些旧家小姐出身的妓子。“周君平面上带出几分轻视,“自小在父训母仪里沁润的,耳不闻淫声,目不睹邪色。便是沦为声色娱人的章台柳,还是一身文邹邹的道学气,甚者连交感也只是些中庸之道,稍有些立异之举,便满面悲怆,似受了奇耻大辱一般,让人全无兴味。倒不如那些小门户的,山里的野蔷薇一般,风吹不倒,雨淋不折,辣的有滋有味。”蒋彝生哈哈大笑,看已至街口,勒住缰绳:“你这话虽有几分狎邪,倒也不无道理。我如今且是要去赏蔷薇了。“遂打马加鞭奔着爽心院去了。周君平停在原地,脑中又现出那一抹艳色。乔模乔样,嬉笑怒骂皆是风情。她最爱穿红,红衫子、红罗裙、红抹胸、情炽时颊上的红潮,将无数死寂的夜燎的火光冲天。
仰观夜空,方才还是星河皎洁,此刻却见东方一片郁郁纷纷的黑紫烟云,萧索轮困,慢慢飘将过来。那一弯下弦月似钩子一般,刺的人心口生疼。“妾的心思大人难道不知么?"杜芷牵着宋鼎元的手,烟黛微颦,凄然泪荧。宋鼎元默然片刻,“我虽爱妹妹才思,却只引为知己好友,不曾有男女之情。且我已有了菊痕,她性子耿介,我也不欲负她。”“既如此,我也不欲大人作难。妾从拜读了大人的诗文便已心生仰慕,如今得见真颜已是造化了,又怎敢奢求其他呢?“杜芷涔涔下泪,又低垂颈子,从袖中抽出一方汗巾拭泪,口中又道:“只求大人怜惜妾一片痴意,以后偶尔来转转,妾亦知足了。”
“这是自然。"宋鼎元温声道,笑容温熙也浅淡。酒阵歌唱中混迹惯了的,如何看不出其中的以退为进?只是美人垂泪,总是惹人怜惜。
廿二之后,连着几场淅沥秋雨,天气也一日凉过一日。苦雨连绵,天色昏瞑,人也不免厌倦。
林净和就歪在木炕上,腿上搭着薄衾,听细雨敲窗,手指在小几上打着圈,心中反复咀嚼思量。
来安寻的是崔裁缝身边的小厮,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