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丽语清谈动心念,剑光寒影忆旧怨话说这尤氏自那日回家,好生慌张。细细想来,又觉林净和说的有几分道理。只是她近些年来呼奴使婢受用的惯了,如何再甘心与人为奴?可若不去自首,又恐将来真被锁拿随军,发配边陲。心中好生踟蹰,一时委觉不下,闷闷的想了一晚,到底舍不下这富贵,就勤使小厮往盐课司衙门打听,只待判决落定再做道理,这且不提。
林净和打发了尤氏,也就没再将这事放在心上。她近日往爽心院去的颇勤。因着蒋彝生要往大同驻守,现每日忙着交接新兵营以及造战车、治火器各项事宜,许久不曾往爽心院去了。林净和在家也是闲着,就常去找桐仙顽耍。这日天光晴好,两人正在后院儿打秋千玩儿。蒋彝生出门在即,恐她岑寂,故着人扎了这雕花秋千来与她解闷儿。
但见两人手挽着彩绳,并肩立于画板之上,翠莠和桐仙的侍女屿儿在两旁轻推慢送,微风衔起叠叠裙摆,恍若九天飞仙。“你们这推法像哄孩儿睡觉似的,"桐仙摆摆手,“闪开些罢,且看我的!”屿儿闻言后退了几步,翠莠还站在原地,直待林净和朝她点点头,方才退到后头。桐仙笑言,“你这丫头,倒是个听话的,就是心眼儿忒实了些。”林净和笑眯眯的看了眼翠莠,“我单就喜欢她这点呢!”话音未落,只见桐仙屈了屈膝,然后猛的打直一蹬,那秋千就以飞云之势冲将出来,至最高处顿了一顿,又忽得俯冲而下。林净和惊的攥紧彩绳,眼见着那秋千飞过柳梢头,但闻耳边风声呼啸,裙裾猎猎作响。翠莠看得心心中打颤,只怕姑娘跌下来,张开手臂追着秋千来回的跑桐仙见她这呆样笑个不住,林净和本叫吓得了无脉息,现也叫她逗乐了。两人在秋千上笑成一块,翠莠见那秋千渐渐没了势头,忙过去一把掇住,将林净和搀下来。
下了秋千,两人早是薄汗湿衣,尘生眉畔,就相携着往内室整装宽衣去了。梳洗罢,林净和随意四顾,见壁上挂了一口青铜宝剑,认出便是那日酒筵上桐仙所舞之剑,遥遥一指:“可能叫我拿下来耍耍?”“有何不可?“桐仙向壁间取下,单手递过去,“只是这剑开了刃,锋利得很,你小心着些。”
林净和接过时只觉小臂猛的一沉,险些脱手,忙以双手托住剑鞘才堪堪拿起。
仔细看了一回,那剑鞘雕金嵌宝,十分精工。又握住剑靶缓缓抽出,只见寒光凛冽,色如霜雪,隐隐有金石之声,不禁赞道:“好剑!不知可有名号?何时铸成?”
“此剑名纯钧,乃是越王旧物,欧冶子所铸。“桐仙接过屿儿绞好的帕子抹着脸,语气随意。
林净和倒吸一口凉气,握剑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越王勾践剑?这可算是稀世之宝呢!”
相传越王勾践共有五把宝剑,一曰湛卢,二曰纯钧,三曰胜邪,四曰鱼肠,五曰巨阙,只是后世均已失传。唯一出土的一把不过是越王嫁女所赠之嫁妆,尚且因太过珍贵,一度被禁止出境展览。林净和在博物馆中隔着玻璃见过,已觉十分震撼,却不曾想自己能有机会摸到此等稀世珍宝。不觉又捧将起来,细细瞧了一回。“这是授我剑法的道姑临别所赠,"桐仙无声的笑了笑,“确是个宝贝,只是跟错了主子。终日娱人耳目,也是辱没它了。”她刚净了面,浮脂尽去,露出一张肌理腻滑的小脸儿,此刻正对镜重匀脂粉。
许是常年练武,久曝于阳光之下,桐仙五官虽生的极美,却并不十分白净,而是一种漂亮的密合色。隐隐透出些红润,映着一双桃花眼黑澄澄的,像是山野中往来跳跃的小鹿。
奈何时人以孱弱娇怯为美,桐仙亦不能免俗,只是粉藻涂饰,反掩风致。林净和微微一叹,将剑撞进鞘中,挂回壁上。“这把剑自从铸成,至今已近两千年,春秋代序,看尽聚散得失之事。多少豪杰用它建功立业,如今豪杰安在?功业安在?是恣雎屠戮还是拨乱诛暴亦或是挂于壁间于它而言都是过眼云烟。"她目光清湛,望向桐仙,“要紧的是此刻握着它的人,如何过好当下的日子桐仙静默片刻,“我幼时最喜欢听爹讲些游侠大盗的事迹,当时想着自己长大定也要做个像郭解、聂隐娘那般除恶扶善的大侠。我娘因这事还常常数落我爹。"说着叹口气,拿袖子揩揩眼睛,不欲深谈。林净和只静静坐着,无意追问。做这个行当的,哪个心里没有一汪苦水呢?何必为一时好奇叫别人把伤口翻了又翻。“听说蒋大人就任的大同是军事重镇,抗击鞑靼的第一道防线。“林净和转了话头。
“大同北扼阴山,后头就是大片平原。拿下大同,胡人铁骑就可直达雁门关和宁武关,中间再无天险可阻。“桐仙三言两语的解释,“怎的问起这个了?”“没什么,就是忽得想起木兰代父从军抗击柔然的故事了。“林净和抬眼看她,轻声说道:“其实你长得英气,不施脂粉倒更美些,不知若是戎装佩剑又是何等风采。”
桐仙品出她的意思,神色一凛。
“这!这如何使得?”
口中虽如此说,乌黑的眼仁却左左右右的颤动起来。暮色四合,铜漏声声催人。桐仙眉心心紧锁,独自坐在炕上发愣。林净和的话如一颗石子落入水中,那一点点涟漪顺着风向荡开,细细啮着她的心。正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