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升悼太子宣朗的大伴童文为司礼监秉笔太监,便于恩统十二年升遐而去,临去前又发一道圣旨,令皇帝生母柳才人随帝殉葬。
皇帝登基后对秦王一向恩重有加,童文石竺卿谋逆案中,京里权贵折进去大半,而秦王妃出自石竺卿夫人母族吴家,却丝毫未被波及。五年前,秦王上疏称三十年旦夕朝参,职事萦心,如今思起田野隐居之乐,便想就藩而去,躬耕以终天年。皇帝苦留不住,便指了晋地为其封地。皇帝沉吟片刻,又问道:“我记得工部说晋地近年天灾频发,蚕丝减产,织染局方裁撤了的。怎的如今秦王又这般说?”应如躬身答道:“比起以往确是减产了,只是官府收买的价格也太低了些,产的越多,亏得越多,也就裁了。”
皇帝阖上眼,深深吐纳一回,半晌又问,“还有么?”“晋地巡按宋御史上了一题一奏两道本子,公题本是弹劾晋阳府盐课司提举魏时收受贿赂,侵匿盐银等事,倒是这私奏本有些意思。“"应如一面说着一面就掏出两本奏疏递上前来。
皇帝先打开公题本,略看了看,微微露出笑意,“是个可用的,不枉我抬举他一场。只是聪敏太过,就少了些魄力。”又拿起私奏本,开始也是走马观花,待略了几行,轻轻挑眉。见前头一颗老松下有块磐石甚为平整,就迳自坐下细看起来。“文采不错,写得戏文儿似的。"皇帝阅罢笑道。应如也笑,“宋御史素有才名,就是到了晋地,也是时有诗文传出,引得士子竞相传录玩赏,京中一度为之纸贵哪!”皇帝随手折下一段柳枝,驱赶着周遭蚊蝇,神色淡然,“前几日工部的给事中陈敦刚弹劾宋介先公出狎妓,又纵容教坊中人参与盐政,贪墨受贿。宋介先的奏疏倒是这会儿才到。可见底下人的耳目可比朕灵通多了。”应如不敢作声,只向腰内抽出一把摩尾扇,帮着皇帝驱虫。皇帝又将手中奏疏翻看一回,“这道私奏折子没经内阁?”“臣在管门官那打了招呼,遇着宋御史的奏本直接呈递进宫。”皇帝满意的点点头,顿了顿,又道:“往后各地巡按御史的私奏本还按旧制,不要再经内阁,直接呈递到朕这儿。”应如微微一怔,只一瞬就恢复平静,叠手应是,又问:“这两道奏疏如何回批呢?”
皇帝斟酌片刻,说道:“魏时及相关涉案人员就地逮捕,由宋介先自行拿问,连同布政使司、按察使司会审,再报刑部复核。点夏延棠为巡盐御史,总理河东盐务,盐税分五成以充西北军费,沈家的事也要继续往上查。至于宋介先狙妓一事,申斥两句也就是了。”
应如垂眼应是。
皇帝又问起,“宋介先他爹如今是个什么官儿?官声如何?”应如略一思索,方道:“宋进如今为大理寺寺丞,才名不显,倒也未听闻有甚不妥之处。”
“嗯,给他挪挪窝儿罢!刑部不是还有个右侍郎的缺儿?”晚间,夜风初起,凄凄飒飒。时皇帝已安寝,应如从乾清宫出来,着人看过各处锁钥,嘱咐过上夜的宫女太监,就往宫外的明华寺去了。明华寺明为佛寺,实则是应如的私邸。近年来,宦官在宫外以寺庙为私邸渐渐成风。一来因着宦官乃刑余之人,死后不得入祖坟。而圣上笃信佛教,所谓上行下效,宦官大多也皈依佛门,以佛寺为私宅,死后也可归葬佛门,享后人香火。二来这些府邸大多极尽奢华,这也是财不漏白,掩人耳目的意思。家仆于泣红楼上排开酒馔,应如与典薄太监吴典在座上赏月饮酒。下面一排家乐,筝排雁柱,唱着时新小曲儿。
这吴典是应如的干儿子,素来办事持重,且谈笑科分,风仪又美,酒量又大,应如一向器重。
正自欢乐,门下来报,“郑大人家的翟管家来了。”只见那翟文英头戴东坡巾,一身青色道袍,上前打躬唱诺,笑吟吟道:“内相这一向可好?我家大人前儿得了一法帖,乃王右军的乐毅论,"说着拿出一金丝楠木匣子,双手递过,“知内相大人是装裱的好手儿,特命我进献给内相。”应如含笑打开匣子,慢慢展卷,“乐毅论乃小楷典范,若是真迹,说是稀世之宝也不为过。”
细细观摩片刻,见墨浓如坚漆,以手揩之,纤毫无染,搁在鼻端,只觉有一种异香。应如将法帖放回匣中,虚虚一推,客气道:“这样宝贝,我绝不好收的。”
翟文英忙按住匣子,“正因是宝贝,才该是内相这样懂行之人收着。若是落入那等俗人之手,卷舒取置不得其法,岂不是暴殄天物么?”“既如此,我便收下了。"应如笑道,“累你家大人费心了。”“些微小物,不值什么,难得的是内相喜欢。”“圣上今儿问起潞州织造局的事儿,模样似是很不高兴。“应如将匣子递给身旁小厮,压低声音,“转告郑次辅,管好他底下那一帮如狼似虎的。他们吃香喝辣的,也得给底下人留口汤。否则若闹出事来,掀了桌子,谁也没得吃了。”翟文英神色凝重,拱手道:“内相大人金玉良言,小子必一字不差的转告大人。“又试探问道,“晋地,近日可有消息传来么?”“晋地的宋巡按今儿上了两道折子,圣上点了夏延棠为河东巡盐御史。”翟文英神色松了一松。又听应如开口道:“只是那盐商沈家,怕是保不住了。”
翟文英眼神一凝,深揖到底,“多谢内相指点。”送走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