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一斗斋朱批定局,泣红楼法帖暗度八月的京城,依旧热的如蒸笼一般。一个戴着乌纱小顶帽的小太监在掌印太监的直房外檐下来回踱步,时不时走到门首誓探。另一个头戴曲脚帽的小太监抄手立在门前,拿眼斜着他,“你探头探脑的做甚?失张冒失的贼囚样。”
“老祖宗还睡呢?圣上已打坐快两个时辰了,若是出来了没人侍候可怎么是好?"那小太监低下声音,汗珠顺着鬓角滚落。“老祖宗服侍圣上多年,自然最知圣上的习惯,用你提醒怎的?且到一边去,搅扰了老祖宗,看不打你!"曲脚帽的小太监低声呵斥,话音未落,忽听得里头有隐隐传来案窣动静。
“老祖宗醒了,去打洗面汤来。"小太监说着就忙往屋里去了,打起帐子堆起一脸笑来。
那老太监生得五短身材,略有些胖,面皮儿白净又紧撑撑的。看着不过四旬上下,只是有些耷拉的眼角,眉间隐隐地川字纹及星星两鬓显出些真实的年纪来,这便是司礼掌印太监应如。
应如半阖着眼,由着那小太监搀起,问道,“几时了?”“申初了。“小太监一面说一面跪着给应如捶腿,又拾起鞋来替他穿上。“吩咐备辇罢!”
“是。“那小太监朝着乌纱小顶帽的小太监挥挥手,那人就搁下面汤,躬身去了。
应如从从容容的净面更衣,待收拾毕出得门去,一台二人抬凳杌已候在门口。“去一斗斋。"应如吩咐道。
两个小太监看应如坐定,就缓缓抬起凳杌。所过之处,无论是巡视的禁军亦或是办差的宫女太监无不驻足行礼。
一行人过了乾明门,又顺着承光殿东侧的角门进入太液池,池上有太液桥,通琼华岛,一斗斋就位于此岛。
凳杌落在桥畔,应如带着两个随从过桥往岛上去了。岛上奇花馥郁,秀石峥嵘,瑶草骈骈,竹木参差,其幽异恍非人间。几人穿花度柳,到一幽深之处,有一间小小茅舍,上有一匾曰“一斗斋”。斋前两个守门的太监见应如一行从竹后转出,忙上前行礼。应如见那斋门紧闭,挥挥手,自寻一树荫处抄手静等。皇帝每每与高僧讲经论法之后,都要在一斗室打坐观想,少则两个时辰,多则一天也是有的。
约过了大半个时辰,日头渐西,只听那斋门吱呀一声缓缓洞开,从里头出来一个身着明黄色盘领大袖袍,神貌出尘的中年男人。应如忙迎上前去,“老臣观皇上神清气和,姿态愈发如仙人一般。”皇帝点点头,神色忻悦,“天竺的这位不空法师果是佛理高妙,朕与之一谈,自觉进益颇多。”
“也是圣上颖悟非凡,将来若修成菩提正果,往西方净土去了,可别忘了带着老臣,哪怕是做个守门的坐骑,看院的童子也好。"应如躬身道。“你这老囚,尽说些浑话。"皇帝笑着睇睨着他。“臣只说实话,“应如敛目微笑,又问道:“圣上默坐良久,如今日头已西,天气凉畅,可要一游?”
皇帝也觉腿脚发僵,又见云霞当空,映着眼前的泉石花木分外秀丽,也欲闲游一番,就笑道:“知朕者,应如也。”应如笑着上前搀扶,君臣二人一同信步游赏。“今日可有甚事么?“皇帝忽问道。
应如为皇帝拨开面前的扶疏柳条,说道:“秦王上了题本,说他在潞州开了几家织房,欲向江南织染局要几张织机的图纸。”“这是小事,叫工部去办就是。"皇帝说道,“不过他怎的想起这一桩事了?“说是秦王治游途中路过潞州,遇着机户闹事。原是因着潞州的织染局废止,那些机户无以为生,聚众围了知州衙门,叫秦王的护卫驱散了。秦王逗留这几日发现潞州桑树足有八万之多,只碍于民间技艺和规模有限,价格过高,产能又低,因此百姓多是卖生丝而不是织布,潞绸也渐渐式微。秦王请愿重兴潞绸,到时官府重开织染局,不仅可以安定机户,亦可填充国库。”皇帝心下熨贴,笑着点头,“朕这位皇叔自小就疼朕,便是就藩也想着为朕分忧。”
秦王乃先帝庶弟,其生母怀胎六月时太祖皇帝便龙驭宾天,后先帝即位,便封这位庶弟为秦王,放在宫中教养。没过两年,当时还是宫婢的顺安太后也设下一子,便是如今的皇帝。
秦王与皇帝一同长大,虽以叔侄相称,却投契亲厚如同手足。先帝子息不丰,共有两子一女,长子宣朗,长女宣恩均为明乐太后所出。先帝与明乐太后少年夫妻,鹣鲽情深,对宣朗宣恩也十分爱重。继承大统后便立时仅八岁的宣朗为太子,放在身边,朝夕教导,却对当时的皇帝十分冷淡,将其母子安置在一处偏殿中,长年累月也不召见一次。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宫中人见皇帝并不受宠,且其生母位卑,一应用度少不得怠慢些个,倒是秦王时常周全一二,二人也因此渐渐亲厚。后宣朗忽觉肠拧肚痛,水泻不止,本以为只是小患,不想接连半月不见好转,药石无医,熬的形销骨立,死于恩统十年四月初。明乐太后悲愤兼集,急痛攻心,亦呕血数升而死。
先帝大恸,命刑部彻查,却查不出个所以然,只杀了个御医及几个东宫膳房的宫女太监草草了事。
先帝经了这事,身子渐渐消减,到了次年,病情沉重起来,便立了如今的皇帝为太子,又指了石竺卿和明偃等几位托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