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走。本以为是来了个有钱的大主儿,可看她们连夜住进来,衣物又寒酸,怎么瞧也不像是金屋藏娇。许是勾搭了哪家长官富户,叫大婆扫地出门了罢。正胡乱想着,迎面遇上静观正往这儿来。她冷哼一声:“你倒上道儿,一大早儿的就来巴结。正好人家要五套被褥和茶叶,这美差就给了你罢!”静观呆呆应了一声,掉头儿就要去,又被静思叫住,“被褥就拿耳房床底下乌木箱子里的。”
不一时,静观抱着被褥过来,她来来回回跑了两趟,方才将五个铺盖都搬来,直累的呼哧呼哧喘个不休。
红藜刚煮好了茶,看静观叉着腰喘着粗气,也倒了一碗递过来,静观连连摆手,“不用麻烦,这就走了。”
红藜将碗往她手里一掇,“忙怎的,喝杯茶的功夫总有的。只是来的匆忙,也没有果子配来吃,师父别嫌就好。”静观这才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却叫热气呛住,连声咳嗽起来。红藜拿空心掌一下下叩着她的后背,随口说起,“师父小心些。对了,方才那静思师父在庵里是管哪一摊的?”
静观喘匀了气儿,老实说道:“静思师兄管着厨房的事体,我们这庵小,她偶尔也兼着往各院里送饭的活计。”
翠莠正在一旁写字,闻言抬起头,“听红藜说,上回来看房舍,就是这位静思师父接待的。”
“这我倒不知,我是才来的。“静观轻轻一叹,“只是听旁的师兄说,静思师兄很得空宁师太喜欢。自打空行师太出去云游,这庵里的事务多是空宁师太打点,静思师兄自然也得重用。”
红藜和翠莠对视一眼,也没甚话说。
忽听林净和在里头唤人,红藜起身进了东卧间,须臾,手里拿了块五钱的碎银递给静观,笑道:“我们也不便出门,麻烦小师父给置办些香果点心,细巧果仁来配茶吃。余下一钱银子,给小师父做茶钱。”静观自是欢喜不迭,心里也承这份情,扭头见窗纸破了口子,又特地跑去拿了些麻纸给她们糊窗子用。
送了静观出去,几人就吃起早饭来。早饭极简单,只有稀粥,酱瓜和一盘清炒豆芽。
深秋时节,蔬菜难得,普通人家,多是吃这些的。她手里其实有银子,只是空行师父不在,底下人难免不受管束。她蜗居在此,也不欲露财,引人注目。况且日子还长着,往后买房置地,样样都要银子开路。
胡乱吃了口饭,几人就忙碌开了。这房子打眼瞧着齐整,可一住下来,要收拾的地方也颇是不少。
主仆几个将院子里里外外看了一回,分了屋子。林净和住在东里间,红藜翠莠住东外间,祥儿住在西厦。
林净和在屋里整理行李,说是行李,其实不过几件旧衣,旧首饰,以及书本笔墨,香丸澡豆之类的杂物。
屋里还有几件细布冬衣,是之前叫红藜在成衣铺子置办好了放在这儿的。本还做了被褥,只是工期要半个月。林净和看着硬梆梆的泥炕,沉沉叹气。这次出逃,本系临时起意。
一切要从重阳那晚,她跌到崔护怀里的那一跤说起。那天她心鼓擂擂的回来,却从翠莠口里得知尤氏刚走。她疑心尤氏或者看见,以此生事,便使翠莠在尤氏住的石溪街寻了个帮闲小童,留意尤氏日常去向忽一日,那小童递来消息,将尤氏在茶坊得一妇人馈赠酒饭,次日又往巡按衙门来了,与沈嬷嬷两人到面田居密谋,以及发卖祥儿,又去寻白山等等行边通与她说了。她叫红藜赎了祥儿出来,方知这尤氏与沈嬷嬷勾结到一处欲要构陷于她。
后来的一切,不过顺水推舟。
归置停当,她也出去帮忙。四人将桌椅板凳揩抹干净,重新糊了窗户,又将院子洒扫一番。后院的小楼年久未经人住,蛛网横陈,灰尘满地,也要好生打理。
红藜见林净和忙了一晌午,小脸儿煞白,想着叫她进屋歇一歇,便拿着一卷铺盖进去铺床,一抖开,却是傻了眼。
因年久未用,褥子里头的棉花已糟烂了。有的地方鼓囊囊的团成一团,有的地方单薄的能透出光来。
被子上的棉布也有些发脆,轻轻一施力,“撕拉”一声,芦花从那条大口子里争先恐后的飞逃出来。
“定是静思这个小髡牝搞的鬼!"红藜气得叉腰跌脚,“看房那曰我就觉得她精乖。瞧她方才进来那一双眼叽里咕噜转的,定是看我们穿的住的寒酸了些,就这般怠慢起来。”
“不妨事,在日头下晒晒就好了,总比没有强,"林净和笑着劝她,“再有几天,新被褥也就做好了。”
宋鼎元立在总督府的签押房门口,面沉似水。他抬手正了正头上发髻,文楷正给他拂着身上尘土。
土路上跑马跑了大半日,少不得弄的灰头土脸。因杨国公叫的急,他进了城就迳奔着总督府来了,衣裳也来不及换。杨国公一向待他亲厚,可毕竞是上官,衣冠不整总是失仪。
整衣毕,一个门子躬着身将他迎进去。刚转过屏风,忽听"咻"的一声,一只白茶盏迎面飞来,随即是瓷器碎裂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