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这身人皮之下,腐烂发臭的根。
这间佛堂,与其说是赎罪,不如说是陆维钧给自己搭建的一个华丽的、可以自我原谅的舞台。他在这里扮演着深情的、悔恨的、无可奈何的角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演得久了,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篇。”
木鱼声停了。
陆维钧缓缓睁开眼,那双精明了一辈子的眸子,此刻被香火熏得有些浑浊。他没有回头,声音却很平稳“劲扬。”
他仿佛早就知道儿子站在身后。
“伤口怎么样了?”
陆劲扬靠着门框,没有走进去。那股浓郁的檀香味让他胸口发闷。
“死不了。”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陆维钧沉默片刻,从蒲团上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摆的褶皱。
他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儿子。
“可惜雪棠被谢家那小子带走了。”他叹了口气。
陆劲扬看着他惺惺作态的模样,眼底的嘲弄几乎要溢出来。
他扯了扯嘴角,答非所问。
“爸,”他叫了一声,声音很轻,“您拜了这么多年,他们……有入过您的梦吗?”
檀香的烟雾,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陆维钧捻动佛珠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转身,只是那挺得笔直的脊背,泄露出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僵硬。
佛堂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长明灯的火苗在轻微地噼啪作响。
过了许久,陆维钧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像一口幽深的老井。
“……当初叶家所有人都反对她嫁进陆家。”
他答非所问,语气平淡地陈述着一件陈年旧事。
“他们说,她要是敢踏出叶家大门一步,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陆劲扬靠着门框,一言不发,眼底的嘲弄却愈发浓重。
他知道父亲要说什么。
无非是那些自我美化的说辞。
是他陆维钧力排众议,是他给了叶清霜一个家,是全世界都负了她,唯有他情深义重。
果然,陆维钧转过身来。
那双被岁月和心机打磨得精光四射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可她还是选了陆家,选了我。”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慢,“然后,又选了他。”这句话里的信息量,足够将任何一个外人震得头晕目眩。
但在陆劲扬听来,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搅。
陆维钧的视线,穿过儿子,仿佛看到了什么更遥远的东西。
他的脸上,竞慢慢浮现出一种近乎痴迷的神情。
“雪棠那孩子,最近……越来越像她了。”
是眉眼间的神韵,是偶尔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倔强,是那种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勾走的鲜活。是叶清霜年轻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