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的小灵魂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咻”地一下,钻回了身体里。
谢容与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一顿,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意外。
他以为他给出的条件,是她无法拒绝的。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干。”陆雪棠抬起手,一根一根地,用力掰开他钳制着自己的手指。她的力气不大,但态度无比坚决,“谢总,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也多谢你赏的这口面包。但是你的人,我做不了。”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冷静。
“我是个人,不是东西。不是你橱窗里的古董花瓶,也不是你车库里的限量跑车。我不会接受身上被贴上任何人的标签。”
谢容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陆雪棠,”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已经没了半分戏谑,只剩下冰冷的警告,“你知道拒绝我的下场。”“知道啊。”陆雪棠居然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无畏,“不就是被送回叶家,等着被挖心嘛。”
她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安全距离,然后挺直了腰杆。
“但我告诉你,谢容与,我陆雪棠就算是死,被人当成一坨器官,明码标价地死在手术台上,也绝不会活成你的一个物件儿!”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站住。”
陆雪棠真的站住了。她转过身,脸上挂着挑衅的笑:“怎么?谢总还想强买强卖?”
“你穿着我的睡衣,打算去哪儿?”谢容与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那套丝滑的睡衣上。
陆雪棠低头看了看。
下一秒,在谢容与错愕的目光中,她双手抓住睡衣的领口,用力一撕
“刺啦!”
昂贵的真丝面料应声而裂。
她动作利落,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件睡衣脱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露出了里面医院皱巴巴的蓝白条病号服。
“还给你。”她拍了拍手,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现在,两清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向玄关,拉开那扇沉重的公寓大门,走了出去。
陆雪棠走出那栋顶级公寓大楼的时候,收获了门童震惊到下巴脱臼的目光。
一个穿着皱巴巴病号服、赤着脚、头发凌乱的女人,从京城最顶级的豪宅里走出来。
这画面,太有冲击力了。
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吹在她身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脚踩在坚硬冰冷的人行道上,每一步都碚得生疼。
可她的心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畅快。
她不知道夏时音去了哪里,没有手机,没有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方。
但她就是想去找他。
她想跟他说一句“对不起”。
也想跟他说,谢容与那个狗男人说的都是屁话。
凭着模糊的记忆和那该死的方向感,她居然一路走到了主干道。拦下一辆出租车,陆雪棠用她最真诚的眼神和毕生演技,对着司机师傅声泪俱下地讲述了一个“被渣男赶出家门、身无分文”的悲惨故事。司机师傅大手一挥:“姑娘,去哪儿!叔送你!”
陆雪棠吸了吸鼻子,差点当场给师傅磕一个。
人间自有真情在。
可问题是,她要去哪儿?
陆雪棠试图从那些被强行塞满音符的记忆里,扒拉出点有用的信息。
练琴、训斥、问她爱不爱他、再训斥……
等等!
好像有一次,管家送来一份演出行程单,夏时音一边用那双漂亮眼睛瞪着打瞌睡的她,一边随口提了一句。
“今晚,国家大剧院,贝多芬专场。”
陆雪棠眼睛猛地一亮,像在黑暗中看到了导航的箭头。
“师傅!”她扒着前座的靠背,语气急切,“去国家大剧院!拜托您,快一点!”
半小时后,当陆雪棠赤着一双白得发光的脚,踩在国家大剧院门口冰凉坚硬的广场砖上时,演出早已经散场了。
衣香鬓影的观众们三三两两地从宏伟的建筑里走出,脸上还带着被音乐浸润后的满足与陶醉。他们谈论着今晚的《月光奏鸣曲》有多么触动灵魂,首席钢琴家夏时音的返场曲目又是何等惊艳。
这些优雅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们,纷纷向陆雪棠投来或好奇、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毕竟,一个穿着皱巴巴病号服、光着脚丫子、头发乱得像鸡窝的女人,出现在这种地方,比在音乐厅里听到二人转还要违和。
陆雪棠自动屏蔽了所有视线。
她像一只无头苍蝇,在人群中焦急地穿梭,试图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可人太多了。
她被挤得东倒西歪,脚底板被粗糙的地面磨得生疼。
疼。
还有一种巨大的、灭顶的恐慌。
她把他气走了。
在亲眼目睹了那样一幕之后,以他那高傲到骨子里的性子,他还会想见到她吗?
陆雪棠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几乎要沉进脚下这片冰冷的砖石里。
就在她快要放弃,准备随便找个角落蹲下,思考一下是该去天桥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