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之中难辨方向,姜央出逃无瞬天,于层云之上俯瞰人间,最终选择了这座清正明媚的州城。<1
她踏着薄雾涉过城外溪流,低眸一瞥,却擦肩这双天生红瞳不知缘何染作墨色。
姜央停住脚步。
矮身溪畔临水照影,溪面波澜瞧不真切,却已依约能辨出这双的的确确变成黑色的瞳仁。
令她无端想起他,他漆色的瞳仁,与睫羽上转瞬即逝的落雪。北天尽头,无瞬天中。
楼归寂在又一次镇压冰渊动乱后的间隙张开眼,扫过那张早已凉透的绒毯,与整座空荡无声的石殿。
她神魂的颤栗仿佛犹在掌心,他眉眼低垂,深嗅怀中残余的,她长发的薄香。
只是无瞬天尚在极夜之中,唯有他坐镇,才不会乱。捉人的事情便只好暂缓一缓。
楼归寂捻着指腹,深意难测地敛下眸色,掐指剑诀又起。人间日暖,少女躺在巨榆的枝杈间,一方红纱遮蔽枝叶间错漏的光斑,枕着手臂慵倦补眠。
蒙在面上的绢纱却被午后熏风吹去,遗落在行人脚边。祈愿的少年停下脚步,捡起这方素净无甚纹样的红帕,环顾四周,却没找到丢帕子的姑娘。
他似乎想到甚么,一时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三步并作两步回到那棵百年榆仙树下,找到挂在枝叶间、因风旋转的祈愿木牌:“榆仙娘娘,您听到我的祈愿了么!”被搅了清梦的姜央轻唔一声,揉着眼尾坐起,不大清明地琢磨着世间除不妄海外,哪里还有清净去处。
少年循着声响抬头,先被那抹殷红的纱衣惊了一瞬。未及尖叫,便见少女墨发如瀑倾倒,一张幽静而极尽冷丽的脸从巨树茂密的枝叶间显露。
他顿时哑火,良久方道:“榆仙……姐姐?”榆仙姐姐朝他探出一只玉骨纤伶、冷白胜雪的手来。谢松筠茫然片刻,才迟钝领会到她的意思,忙将手中红纱帕交还。再抬眼,榆仙繁茂的枝叶与错落的祈愿牌间,唯有斑驳的日影折落一片,哪里还有半点人迹。
姜央换了一方玉砌雕阑的朱红屋脊接着补眠,丹田灵海中,混沌仍在一刻未曾停歇地消解着那场神识海之雪带来的浩瀚清东。她实在困极,碧瓦飞薨的院落却并不如愿地响起一阵嘈杂人声。门童高声通传道:“老爷,江鹤仙长到!”不多时便有锦衣玉冠的中年男人在仆扈前拥后覆中迎出来。姜央以袖蒙面,幽幽叹一口气,听下头寒暄道:“老夫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不知几位仙人从何方宝地而来?”
云鹤仙长捋着花白的胡须,一派仙风道骨:“贫道自墟州,无瞬天而来。”姜央茫然惊醒,半支起身扫视院中交谈的众人,切切实实未见半分灵力波动。
无瞬天三字一出,引得众人倒抽凉气,无不恭谨垂眸。来自无瞬天的江鹤仙长正侃侃而谈道:“贫道云游至此,与谢老爷命中有此一缘,不必拘谨。”
谢老爷连连颔首,正欲开口,却已被这位仙人看破了心思:“谢老爷无需多言,令千金的怪病贫道在进城之时便已闻听,今日踏足贵宝地,见府中阴煞之气极盛,恐怕正与令千金的病症息息相关,如若方便,还请容贫道先在府中四查看一下。”
“求之不得!"谢老爷连忙拱手,便要亲自为这位仙人领路,又转头吩咐下人,“去将松筠叫来,再看看为仙人准备的厢房是否妥当。”他走在仙长身侧,言辞恳切:“仙人如能救回小女,老夫愿将万贯家财悉数奉上。”
江鹤仙长淡然拂袖:“你有此心,贫道定当尽力一试。”姜央无甚兴致地收回目光,雾从袖间散去,正要换个清净去处补眠,却被才从院落中走出的谢松筠眼尖地捕捉到。
他一路小跑奔至屋檐下,仰头道:“榆仙姐姐,又见面了!”姜央本不欲理会,却在转身的瞬间嗅到他身上幽微鬼气。不过片刻停留,少年已转身朝那位江鹤仙长,连同一众家仆簇拥下的谢老爷高声道:“爹,你看,这便是我那日在榆仙庙见到的榆仙姐姐,孩儿没有浑说!”
众人闻声同时回眸,见正院高大的屋薨之上有少女支颐慵卧,云雾一样的纱裙层层错落,渺然如仙。
江鹤仙长率先反应过来,两指成诀,厉声喝道:“何方妖孽!”姜央顶着日色不大耐烦地垂了下眼,踏风而起不疾不徐地落至众人之前。她略微偏了下脑袋,一双漆黑的瞳仁在正午日色之下通透得隐约浮现赤色,嗓音也倦怠:“你方才说,从哪里来?”江鹤仙长暗自定了定神,理直气壮道:“墟州北境,尘世之外,无瞬天。”姜央于是低低压下一个呵欠,不欲再多理会,只捉着裙摆越过众人而去。江鹤仙长如何受过这样的冷遇,抬手便要扣住她肩角,却出手的瞬间被一道无形之障掀飞数步之外。
他咳喘着挣扎起身,再维持不住面上强势,冲过众人落荒而逃。姜央举步欲走,身后那为他捡手帕的少年却忽而出声道:“榆仙姐姐!”他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舒朗眉目间仍有未退的少年气:“姐姐是要找地方睡觉去么,不如就在我家留宿如何?”
说罢转头扯一扯身侧的谢老爷:“爹,你不是才收拾好一间客房么,咱们留榆仙姐姐暂住可好?”
姜央止住脚步。
谢老爷一时摸不准这位"榆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