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第84章 怎么可能
天色白湛,东边已大亮,风从墙头掠过,尚带着残冬的寒意。曲池坊锁烟楼的一间厢房里,女子眼皮略有沉重地掀开,映入其眼帘的便是床顶的缠枝莲帐幔。
她稍有翻身,身下略硬的填漆雕花拨步床纹丝不动,而身上盖着的,是触感微凉的软烟罗锦被。
目光扫过这一切,她依旧静静地躺着。
近乎被命运玩弄了的冰凉感,沿着她的脊椎缓缓爬升,但奇异的是,其中竞混杂着一丝尘埃落定的平静。
她果然又回来了。
昨日她跳舞,闭着眼旋转了多少圈,已经数不清了,连那旋风到来的时候都没觉有什么异样,只觉得脑袋是晕的,人也是晕的。而后一睁眼,对上了一双令她无言以对的眸子。那只眸子里有近乎战栗的狂喜,混合着失而复得的满足,那箍在她的腰间的手臂,力道也大得几乎要碾碎她的骨骼。
真是瘟神一样的存在。
瘟神一样的存在。
她就在他怀里,离得那么近,她甚至能看清他眼尾眼皮上的褶皱线,她当时就在想,是不是梦魇又让她回到了地狱……那么只要睡醒了,是不是会好很多?喃喃说了句“疼”,感觉力道渐松,又觉有什么东西探入她的发丝,极亲昵地蹭了蹭她。
很痒,她试着偏头去躲,躲不开,幸而马上就不痒了。她便不再去管,闭眼睡了过去。
原来那不是梦。
或许早在父亲离去后,窒息无助、以泪洗面的那几日,应池就隐隐预感到了,这片吃人的天地或许才是她无法逃脱的最终归宿。否则她也不会近乎自虐地去看这个朝代的一切,舆图、官制、世家谱系、甚至各地能搜到的风俗轶闻。
对应池来说,爸爸的去世是突如其来的,她始终难以接受爸爸真的离开了,也包括现在。
“回那边去,池池,活下去。”
爸爸的话依旧在耳,但她只会遵循他的第二句话,活下去。若在现代,她或许会选择离开家,逃开这一切,找个地方,自我救赎,自我疗愈……当然,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虎狼窝。可她已身在虎狼窝。
如今又何尝不是遵循了爸爸的第一句话,回那边去?命运给她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还不许反抗。但让她不反抗…怎么可能?
朱门绣户并非归处,纵有锦衣玉食,却似笼中雀鸟,水中池鱼。他祁深也并非无懈可击,况且已无把柄在他手,这牢笼还想锁住她?做梦。先前是她心思单一,只想回家,只想和他对抗,但现在她也看清了,因兽之斗徒劳无功,唯有掀了这棋盘,重定规则,才能真正挣脱。况且她相信,终有一日,她会踏着晨露离去,去寻那山水自在处。而在那之前,不给他把这搅翻了天,都对不起他对她作的恶。抬手揉了揉眼睛,应池看见自己手腕上的勒痕。她微蹙了蹙眉,看来裴时靥也受了不少苦。应池装作初醒般猛地坐起身来,或许她可以借由裴时靥的身份,来摆脱祁深的掌控,多条路试一试,总有一条路是走得通的。花颜擦桌子的手却被这突来的细小声响惊了一哆嗦,匆匆赶过来,略有担忧问:“可是娘子梦魇?”
应池点点头,看了花颜一限:“我还是我,我没回去。”她在想裴时靥的表情、动作和神态,封建社会的贵女,被兄长护着的小妹,经历了异世交换,以裴时靥的性格,面对没回去的情形该是什么样子的呢?裴时靥应该不会想回去的,大概没有人会想在陌生的环境中,陌生人的身体里生活。
花颜一头雾水:“娘子没回哪去?”
她不知道。应池很快得出结论。
也是,这般荒谬的事,想来祁深也不会弄得人尽皆知。“这一月,我是不是做了些奇怪的举动?"眼见着花颜点头,应池毫无顾忌地扯谎,“你也知道我性子不好,上一个月便是我故意装出来讨世子喜欢来着,也不知成效如何。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能跟我说说,是不是这样更得世子欢心?我在你眼里又是什么样的?又有无话语可以改进,有无神态可以提升?”面对应池的认真提问,花颜微解其意,她挠了挠头:“娘子,您还是像以前一样吧,花颜还以为您这一月被夺舍了。“不停地嘟囔着我不是她我不是她,要见阿兄,见着门就要冲出去,看见世子又吓得哆嗦,世子每每都不耐烦,甚至都将您捆着了,您又开始不吃不喝。这真的是在讨世子欢喜吗?花颜眸色透着狐疑:“娘子,不是我说,这样难讨世子欢喜的。”
“你懂什么?这叫欲擒故纵。“应池摆出不耐烦的模样,冷扫了她一眼,“我今后还准备这样,你不许干涉,也不许告诉世子,免得耽误了我给他惊喜。”花颜连连点头,总归娘子有心扒着世子,也算安稳下来了,别管用什么法子,这也是好事不是?
连套话带问话,从花颜口里得知了不少这一月的她和之前的她不同的地方,应池若有所思。
黄昏的天色像被稀释的胭脂,漫过长安城的飞檐斗拱。祁深一身绛色公服还未换下,下了马便大步跨入曲江别苑的院门。“人呢?"进门问迎上来的尚嬷嬷,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醒了没有?”
尚嬷嬷答:“醒了,巳时初便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