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阴阳配（六）
崇德坊的一条僻静街巷里，驶来一辆马车。车停稳后，率先下来的，是一身玄衣的魏怀州，他神色冷峻如常。紧随其后，秦若木也翻身下车。
紧接着又下来一人。本以为这次出来的，会是大理寺其他的衙役，谁知竞是个小厮模样的人，此刻正低着头，生怕被人瞧见。仔细一看那人的脸，竟然有些面熟，分明就是顾行歌。顾行歌扯了扯身上宽大的小厮衣裳，感觉有些不自在，她试着学着男子的模样跨开步子走，可怎么怎么看怎么别扭,最终还是放弃了。方才听闻如梦居出了命案，本来这件事与她毫无关系，她也没打算凑热闹。可老郑却死活念叨，说这几日得随身盯着魏大人，好看看那鬼新郎的阴婚究竞是否解了。顾行歌拗不过，只好硬着头皮问魏怀州能不能带上自己。她原以为魏怀州定会拒绝，毕竞去青楼查案，带个女子同行，传出去还不知要惹多少闲话。
谁知魏怀州连眼皮都没抬，只淡淡一句：“如此甚好。我也怕那鬼新郎再来找我,还是顾主簿在旁，方才安心。”
顾行歌这才反应过来，这人肯定是记恨自己给大理寺的衙役们牵红线，这回分明是想要她也出力查案。
查案她倒不怕，可要让她光明正大以女子身份进到青楼里，那还了得？怕是案还没查清楚，第二天合婚司主簿吃花酒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朝堂，那可真丢人丢到祖宗牌位上去了。
于是顾行歌就这么稀里糊涂被哄着换上小厮的衣服，跟着魏怀州来了如梦居。
只是这如梦居，从外头看，一点都不像青楼。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朱漆的大门紧闭着，周围鲜少有人影，倒更像是某位世家大户的宅院。秦若木上前扣了门。片刻后，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少妇模样的女子款步而出。
她一身石青色细绢袄子，外头搭了个灰色坎肩，眉目温婉柔和，笑容亲切，身上没有一点风车的味道，若不明说，还以为她是哪个大户家的少奶奶。那女子盈盈一礼：“魏大人安好。官人唤我青娘即可。”魏怀州愣了一下，下意识往顾行歌那边斜了几眼，随即镇定开口：“你怎知是我？”
青娘笑意更盛：“今日出了这样的大事，自然会有官府的人来查看。像官人这般年少有为的，除了那位大理寺少卿魏大人，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魏怀州悄悄松了口气，微微颔首：“既如此，便劳烦青娘带路。”青娘应声，眉眼依旧带笑：“大理寺的差事，我们自会配合。只是如今院里还有几位贵客，官人若能尽量不惊扰，便是最好。“说罢，便引着三人往里面走去。
顾行歌落在最后头，边走边打量着院中的景色。只见穿过一道曲折小径，眼前豁然开朗，前方竟是一片波光潋滟的荷花池。水面上成片的都是莲叶，池上搭着几处小亭子，现下有几名女子在亭中低声笑语。池子四周分布着几座精巧的楼阁，彼此隔得极开，互不打扰。再往前，过了长廊，竞又是一片院落。这里松柏挺立，怪石嶙峋，偶尔伴随着一阵似有若无的琴声传来。
顾行歌脚步不由慢了下来，心里一阵惊叹，这哪里是青楼，分明是座世家府邸。景致幽雅，布局精巧。且一路走来，竞然看不到任何客人，想必每个屋舍的路都不一样。真是景致美，又隔绝了其他客人，怪不得这如梦居能长久地立足于京城。
只是，这满院的松柏怪石，看来没个十几万两银子砸不出来。魏怀州忽然冷不丁来了一句：“此处的景致，倒和宫里差不了多少。”青娘却笑得越发殷勤：“魏大人过誉了。这地方，怕是连您的府邸都比不上。“话锋一转，她眼角带着笑，轻轻往魏怀州那边挪近，声调更软了一分，“不知大人何时有空，奴家必定在此恭候，替您洗尽烦忧。”魏怀州倒是淡淡笑了一下：“我喜欢的，你们这里，怕是没有。”青娘仍然保持着笑意：“大人未曾细看，怎知没有？”说话间，他们已被引到一处僻静宅院，这里比顾行歌一路经过的院落都要宽敞许多。
门一推开，只见屋内陈设古朴，墙上挂着一幅仙鹤图，栩栩如生，竞带着几分仙气。正厅里摆着几张紫檀椅，案几上一尘不染，一点脂粉味都没有，怎公看都不像女子的闺房，倒更像是某位官员的书斋。这时，只听得吱呀一声，厢房的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子，眉眼清秀，却并未施粉黛，身着素净的白色襦裙，气质清冷出尘。单凭这模样与举止，倒像是这如梦居里的头牌之一。
她快步走到青娘身边，俯身在她耳畔低语几句。青娘神色微动，眸光一转，随即对顾行歌几人道：“几位官人，请随我来。”几人应声跟了过去。厢房的门刚一推开，一股说不清的气味扑面而来，叫人心里发毛。青娘抬手一指：“这里，便是今早发现醉蝶姑娘的地方。”顾行歌循声望去，只见地上放着一具尸体，上头覆着一块白纱。纱帐下依稀勾勒出人形，只是露出来的双手也是一样的灰白僵硬。顾行歌往常光是闻到血腥味就腿软，如今却出奇地镇定。她暗自纳闷，难不成自己帮大理寺这么多回，还真练出来了？魏怀州只淡淡扫了一眼，眉头一皱，开口便问：“这尸体，可曾被动过？”那女子身子一僵，眼神闪躲，不敢与魏怀州对视，只低低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