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妹妹
燕嵬随寨主来到藏宝室。
这间屋室被寨主称为驴房,是全寨唯一日日夜夜有人守卫且大门上锁的寨主私室。寨主将抢来的东西堆积在里边,也包括女人。山贼不断掠夺子女玉帛,将最有价值的东西献给寨主再锁进这间屋子。驴房的门上挂着一把玄铁挂锁。锁女人小臂长短,是凤山山脚小村落里一个铁匠的压箱货,被寨主抢了来,只有寨主有钥匙能打开锁。寨主从袖子里“变"出钥匙,将细长如筷的钥匙插进铁锁,咔嗒一声拧开铁锁。他从门环上取下挂锁,连通钥匙一同揣进袖子里。寨主的手对穿袖子,对燕嵬笑道:“进去吧。我抽口烟,等烧完一泡烟你就出来。"说完,寨主靠在门板上,从袖子里掏出一柄烟枪。燕嵬推开两扇门中右边的那一扇,跨进驴房,随后,背后传来门被关上且落锁的声音。一豆灯幽火在室内闪烁,他闻到一股馨香的味道,像寺庙里佛前燃的酥油灯,又像新鲜挤出的马奶。
屋室是内外一大一小两个套间,地上堆满绸缎、铜器和家具,窗户被封死,只有屋顶被砸破凿出一个天窗。天窗泄下一截柔白月光,将屋子里的家什照出一角,银灿灿的,透着腐朽与孤寂的奢靡之感。在那些财宝边,在那截月光里,歪躺着一个没穿衣服的女子。女子不过十三四岁,瘦小,苍白,披散着一头及腰的枯黄长发。她年纪那样小,却因为脸上擦的过红的胭脂而显得成熟,甚至是苍老。
女子正抱着一杆大烟枪,眼睛迷离地吞云吐雾。燕嵬喊了一声:“央央。”
央央如梦初醒般发出一声呻、吟,烟枪从嘴里掉出来,她缓缓转过头,眼神从失焦失神到迸出兴奋的火光,她喊了一声:“哥!”央央的声音已经被烟雾熏哑,沙沙的、糯糯的,似枯槁老妇才会发出的声音。
燕嵬蹲下来,捡起堆积在央央脚边的衣裙,将它抖开来罩在妹妹身上,他这个时候才敢仔细看妹妹,“当心别着凉。”央央披衣坐起来,又细又直的腿从宽大的裙袍下戳出来,像两管曾握在妹妹手里的笔管。央央仰起头,一脸天真地问:“哥你怎么来了?”燕嵬哑着嗓子道:“来看看你。”
央央的身子像一朵即将腐烂的花骨朵,在本该含苞待放的年岁被雨水打落在路边,卷入泥潭里任人踩踏。每一次见到妹妹变成这个样子,燕嵬都会觉得鼻子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他恨自己的无能与愚蠢。央央再次歪下来,一边吞吐烟气,一边说:“我挺好的。哥你就是瞎操心。″
燕嵬别过头,免得被妹妹又一次见到他脸上的表情,上一次他这样看妹妹,她推操着、嘶吼着叫他滚。央央不喜欢他脸上露出任何怜惜、悲悯、心疼的表情。她说她不想被可怜,不想被自己哥哥看不起。燕嵬和从前一样,把视线定格在插在金沙里的一柄红缨枪上。这支枪是燕嵬父亲的遗物。
当年央央在河边洗衣服,被山贼掳上山寨。等燕嵬弄清楚妹妹是被驴牌寨所掳,等他找到驴牌寨的老窝,已经是七个月后。燕嵬一个人、一杆枪、浴血战开山寨的大门,妹妹满脸泪痕地站在那里,粗布麻衣下的肚子高高隆起。见到妹妹的那一刻,燕嵬觉得浑身的气都泄了,他呕出一口血,双膝砸地,倚着手中枪才没有倒下。央央跑过来抱住他,央求那些畜生:“你们饶了我哥哥。我再也不逃跑了。”
燕嵬一口血喷出,晕倒在央央怀里,再醒来,枪不见了,妹妹扶着肚子慢慢坐在他床沿,“哥,我还有三个月就生了。我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我已经被他们毁了,只能留在这里。可你不一样,你走。”燕嵬父母早逝,对央央来说,他是兄是父是母。他丢不下妹妹,所以留下来做了仇人的马夫。
燕嵬眼睁睁看着妹妹落了孩子,在带血的床榻上疼得打滚。央央求他杀了她,说她不想再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下去。央央太疼了,所以吸上了可以镇痛的大烟。这种烟草是从南方一个叫吕宋(菲律宾)的国家海运来大明,叫淡巴疯,一吸就上瘾,吸者如登极乐,能忘一切痛苦。
自那以后,央央变了,她一日比一日萎靡,一日比一日离不开大烟,离不开寨主。燕嵬想用功绩换央央自由,谁知换来的只是央央被锁进驴房,彻底沉沦于烟气与淫、欲中,作为一个人质来裹挟燕嵬为寨主做事。燕嵬第一次进驴房就看到了父亲的那支红缨枪。和央央一样,它是他眼中真正的珍宝,它们被遗留在黑暗中,已然失去了往日的光华。而此时此刻,燕嵬再次盯住那支沉寂已久的枪。
燕嵬道:“央央,哥带你走吧。”
央央像死人一般无声息,只有啵啵啵连续吞吐烟气的声音。燕嵬又加重语气说了一次:“央央,跟我走。”央央爬起来,绫罗绸缎在她身上发出簌簌的声音。她掠过燕嵬身边,在驴房唯一的一块空地上平展双臂,赤足旋转。央央瘦瘦小小一只,葱管般的小腿裙摆下戳出来,脚掌苍白到血管毕现。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小孩子套着大人的衣服在嬉戏,她身上的华美的裙子飞展,形同一朵艳丽的喇叭花在飘荡。央央说:“我现在很快乐。我不走。”
燕嵬道:“我会找一个好大夫,帮你戒掉这东西。”央央越转越慢,裙摆因此渐渐瘪下来盖住她的小腿。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