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药,差点哑了,后面救回来,声音也回不去了,每个字讲到尾音,都像布匹撕开了,听得人难受。
“我想璞哥在九泉之下,也会很欣慰的。”她爸爸叫明璞,璞玉的璞。
这是第一次,杜宪荣在她面前提起他。
明翡没说话。
“你是璞哥唯一的小孩,你妈现在又是我老婆,照顾你,是我分内之事。”杜宪荣把抽完的烟怼进烟灰堆里,怼到底,烟蒂拈得皱皱巴巴的,“但当年璞哥走时,还欠了我点钱,我不可能叫我老婆还啊。”她的头在这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压之下,越垂越低,“我一并还您。”“要不说,璞哥能放心得下你呢,果然很懂事。“杜宪荣翘起腿,脚勾着鞋,玩味地一上一下抖着,“你跟着你妈进这个家后,也没给我添多大麻烦,所以这璞哥的账,你还一半就成。”
就在明翡以为他还有点良心时一一
“但你毕竞不是我亲闺女,我收点利息,这没问题吧?”她在饺子店兼职洗碗工,手一整日一整日地在水里泡着,指甲都泡软了,用力掐进掌心,没招来多疼,倒是没骨头地折了,像条跪下去的腿。“没问题。”
明翡说。
她写了借条,杜宪荣在上面签字时又说:“你也别怪你妈藏了通知书,还不给你办助学贷款,是她终归疼你,不想让你离家那么远。”一式两份,明翡拿了一份,转头就回房间了,用跑的。她房间是用杂物间改造的,摆了一张可折叠的铁架床,书桌将就着设在了飘窗上,因高度不合适,写作业得坐在矮凳上,蜷紧腿,难受得紧。所以很多时候她宁愿在学校留晚点,写完了作业才回去,不过那时,屋子里连残羹剩饭都没有了,一饿就是一夜,常常胃痛,也睡不着觉。此时此刻,她关上房门,一只手撑在墙上,腰压得很低,胸部一抽一抽地起伏不断,伴随着干呕声。
她听得快吐了。
胃像被皮筋绑紧,连同食道收缩得生疼,有一只手在那搅啊搅,又挖不出东西。那难受的感觉就堆积在胸前,上不去下不来,就差点什么,给它推出身体“呕一一”
她肚子抽一下,胸腔接连往上顶了顶,腰陡然弯得更低,头将将要触地。那刻,房间天地倒转,出现连续的颠簸与抖动,堆高的杂物如泥石流倾倒。下一秒。
明翡猛地睁眼,可周围漆黑一片,神智飘在黑暗中,茫茫然找不到连接她身体的节点。上半身不知怎地伏到了腿上,她一摸胸口,同一时间,刺目亮光从前方如湍急的河水冲来,彻底照亮了整个世界。还在车上。
她咽了咽喉咙,坐直了,背贴紧那笔直的椅背,坐得并不舒服。这趟车还载了很多农民工,他们穿着各色衣衫,仍遮不住从皮肤里透出的水泥的色泽,灰扑扑的,像永远不会晴的天。虽衣衫整洁,明翡想,她的人生,又何尝不是一个永远不会放晴的世界呢。她又摸了摸胸口,淤积已久的恶心愈发明显,几乎顶到了嗓子眼。上车前,明翡在便利店买了个最便宜的面包垫肚,还有一支水。现如今,身体吃光了面包的热量,水也空了,她不仅晕车,吐不出东西,还胃痛。这是她难得一点显得娇气的小毛病。
明璞走后,家里的钱被一抢而空,陶雪瑰带着她,朝不保夕,常常挨饿。后来杜宪荣回了和市,接纳了母亲,却并未真正把她当成一家人过。那些个为了不缩着腿在飘窗上写作业的日子,代价都是饿得落泪的漫漫长夜。后来上了大学,她在学校和君珩两头跑,吃饭时间被压缩得几乎没有,又容易为了雕刻忘神,这长年累月糟践下来的毛病才冒了头。明翡感觉喉咙里确实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了,她手伸进包里想找个袋子,无意间摸到了圆滚滚的一样东西,掏出来一看,才发现是晕车药。她来不及感动,包里没有,又站起身,想去前面驾驶座旁边拿。“丫头,拿啥呢?“旁边农民工叔叔也醒了,见她唇色发白,问了句。“叔……我想吐,要…袋子。”
“好好好,你坐着,别晃自个儿了。”
那叔叔解开安全带,三步并作两步到最前面,直接给那一捧红色塑料袋都抽回来了,又手忙脚乱地撕下一个,笨拙地拈开一个口子,对在她嘴下。“我自己来……
“不要紧丫头,你吐叔手上也没事儿。"那叔叔的声音在她头顶,带着朴实的浑厚有力,“我女儿跟你差不多大,她也晕车,上回连袋子都没来得及拿,我给用手接着的。”
“呃一一”
明翡一闭眼,声音先从喉咙深处冒出来,接着像拧开了水龙头,胃里的东西咕噜噜地往袋子里流。
她吐得两眼发黑,眼角皱紧得挤出了泪花。好不容易吐空了,往脚下一摸水,也是空的。
“这水你喝,没喝过的丫头。”
一道区别于刚刚叔叔的男声又响在她头顶,紧接而来的是一瓶拧开的矿泉水,握水的手带着厚茧,几分粗鲁地塞进她手里。伴随着过来的还有第三道、第四道声音。
“你在哪下车啊?要不擦点风油精?我这有。”“柠檬皮才有用,我特地备着嘞,给。”
“我瞧这丫头上车开始就没吃过东西,十个小时了也不喊饿,是不是没带?我还有点馍。”
两小时后。
和市车站,为明翡接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