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说‘四娘子对诗词歌赋皆不擅长’,说一句‘不通文墨’都不为过,我先前还疑惑赵兄身为知州嫡长子为何会与商户女结亲,赵兄只道是‘他心悦与你’。四娘子,你父亲虽家财万贯,可作为朋友我劝你一句,身为知州府未过门的儿媳,你还是不要‘太在乎铜臭之物为好’,毕竟诗书传家……”
王照月闻言胸口起伏不定,登时便满面怒容,她不待他说完,便咬牙切齿地打断他的话,大声吩咐道:“出去!乐川、来宝,送客!不对,是把他给我叉出去。”
待乐川与来宝把孟长洲请出书肆后,王照月犹在心中暗恨“她昨日因他之故被劫、还受了伤,且为此事还与大表哥发生了争执,她今日本就心情低落,方才不过是想花银子,买点自己喜欢的古籍,没成想不仅遇到骗子,还被他出言讥讽了一番。”
“我再也不与此人做朋友了!”王照月暗下决心,“他下次再来寻我时,我定会吩咐人将他叉出去。”
卯时的更声响起时,杭州驿馆的窗棂上凝结的露珠,缓缓落下。
孟长洲将狼毫笔搁在洇湿的墨砚旁,丢掉手中的宣纸团,这是他第无数次揉皱了宣纸,那些“见字如晤”、“诚惶诚恐”的套话,在他心中终究配不上王四娘子那双含怒的眼眸。
他推开雕花木窗,让清晨的风吹进来,灌进他素白的中衣。
他脑海中慢慢浮现出王四娘子浅笑盈盈的模样,她还与他说:“从此我与孟公子便是朋友了”。
他心中悔意翻涌,自己怎就脱口说了那般混账话呢?
他复又走到书桌前,执笔写下:“王四娘子台鉴:”新铺开的澄心堂纸上终于落下了墨痕,“长洲少时读《颜氏家训》,见‘夜觉晓非,今悔昨失’八字时,未尝不掩卷长叹。今亲身证之,方知古人诚不我欺……”
他详细记述了那晚夜探朱家樊楼的始末,又笔锋忽转写到:“然追根究底,终是长洲之事与四娘子招祸。娘子以赤子之心待长洲,铜臭之说实乃诛心之论。若蒙不弃,长洲愿为娘子访得吴说真迹《独孤本兰亭》赎罪。”
次日清晨,书肆伙计发现门缝塞进的青绫装裱信匣时,王照月正与王照锦商议“在小报独辟一栏,专载书生投来的‘断袖之作’。”
待乐川将孟长洲送来的信呈上,王照月推开三姐姐好奇探来的脑袋,蹙眉一目十行地阅毕。
当她看到“愿为娘子访得吴说真迹《独孤本兰亭》赎罪”时,脸上才微露笑意。
可她转念想到“孟长洲都来致歉了,大表哥昨日却未寻她求和”时,心又沉了下去,刚舒展的眉头再度紧锁起来。
这时,书肆掌柜与人争执的声音传来,姊妹二人对视一眼,俱都面带疑色地从书房走出查看。
石掌柜见两位东家出来,恐她们两位女娘被门口闹事的泼皮瞧见,再说些腌臜话,他赶忙让伙计应付泼皮,自己则折返书肆拦住了她们。
“石掌柜,坐下说话,门口发生了何事?”王照月示意掌柜入座后问道。
“回禀四娘子,书肆门口是归安知县派来的地痞。”石掌柜面露厌恶地说到。
“归安知县?”王照月闻言讶然问道,同时在心中暗忖:“若没记错,这不是柳娘子的父亲么?”
“四娘子有所不知,归安知县素来贪财,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鱼肉百姓,便常遣一些地痞泼皮到富商铺子里去寻衅打秋风。”石掌柜苦笑着解释到。
“那些富商就任他勒索?”王照月追问道。
“能成富商者,背后皆有倚仗,岂会轻易就范。”
“他们难道不知四妹妹身份?打发走便是。”王照锦插话道。
“三娘子、四娘子容禀,归安知县熟稔律法,总能寻到一些商户们的错漏,因索要不多,商户们便多是破财消灾。”石掌柜揉着太阳穴补充到。
“这次我们触犯了哪条律法?”王照月闻言便有些了然于心,她在心中暗叹:归安知县这手段倒与她前世所听闻的“远洋捕捞之策”如出一辙。
“那些泼皮说‘小报刊载的男子相悦之事,触犯了不得教化男子为娼,违者杖一百的律条’。”石掌柜迟疑道:“只是老朽也不确定本朝是否有此律法......”
王照月凝眉沉思片刻:“我记得别家书肆也刊过此类轶闻,他们是如何应对的?”
“四娘子所说便是管三老爷家的书肆吧?”石掌柜一脸恍然大悟似得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