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头鼠窜。
是以当她看到归安县衙的周师爷领着那群泼皮现身时,她眼底霎时便迸出灼灼亮光。
“四妹妹快来!”她扬声唤道,又转身指挥小厮将太师椅搬至书肆门前。
“今日且看阿姊如何大展拳脚。”
王照月见她兴致高昂,抿唇忍笑端坐椅上,活像戏台下的看客。
周师爷与泼皮们何曾见过这般阵仗?
书肆门前坐着的素衣少女执扇掩唇,眼角眉梢俱是玩味;那身着杏红衫子的女娘则更是反常,她非但毫无惧色,反将手中书册卷作筒状轻敲掌心,在其身后还有七八个下人,憋笑憋得肩膀直颤,倒似是来瞧热闹的。
周师爷与泼皮头子交换眼色,强压心中慌乱喝道:“本师爷奉归安县令之命征收‘文教捐’,尔等速速备银!”
王照锦广袖一振,笑吟吟展开手中《赵刑统》:“这位师爷,据《职制律》明载,地方杂税须经转运使钤印,不知师爷今日可带了批文?”
“这……”周师爷喉头一哽,“批文暂存县衙……”
王照锦闻言,嗤笑一声。
“诸位街坊且听!”王照锦突然拔高嗓音,大声说道:“这归安县令前日收‘防涝捐’,今日索‘文教捐’,明日莫非要设‘喘气税’?”
待她说完,巷弄中顿时便炸开了哄笑声。
砚台铺张掌柜怒声喊道:“这巷弄中三十六家铺子,谁没被刮过三层皮!”
刻书匠赵师傅的雕刀寒光一闪,接着说道:“王家娘子句句在理!”
“师爷容禀”,王照锦又逼前一步,将手中书页抖得哗啦作响,“这杭州府的铺子,他归安县令越界收税,可有府衙文书?”
她指尖重重点在律例某处,麻纸簌簌震颤。
巷中人群如潮水般围拢,七嘴八舌地嚷着:“把批文亮出来!”
“没有批文便是勒索!”
“据《赵刑统》第三百一十二条所载”,她清越的诵读声刺破喧嚣,“官吏强征杂税,计赃论罪,轻则革职,重则流放!”
石掌柜适时补刀:“师爷这顶襆头怕是要保不住了。”
周师爷面皮紫涨,突然劈手欲夺律书。
乐川横臂一挡,那师爷踉跄后退,正撞上孙婆子“失手”泼出的酸梅汤,那褐红汁液在官服上洇开,活像被泼了满身血。
“新鲜出炉的《晋林快报》!归安县令强征捐税铁证!”此刻帮闲们的吆喝声,恰如戏台上的锣鼓。
周师爷刚揪住一份“小报”,怀中又被王照锦塞进自家书肆新鲜出炉的《月锦文集》,只见那纸上头版赫然写着《防勒索指南》。
王照锦笑眼弯成月牙,看着周师爷说道:“师爷若有不解之处,民女可随时解惑。”
“你……你们……”周师爷指尖发抖,在漫天哄笑中落荒而逃,官靴竟跑丢了一只。
王照月抚掌喝彩:“三姐这番唇枪舌剑,怕是要载入《名讼录》了!料想这归安县令再也不敢来咱们巷中勒索大家了。”
巷中众人也纷纷作揖:“多亏王三娘子替天行道!”
王照锦如开屏孔雀般昂首迈入书肆,裙裾扫过门槛时还带着未散的得意。
岂料这欢喜尚未焐热,乐川便跌撞闯入:“三娘子、四娘子,不好了!有妇人将书肆告上了府衙,差役已持状纸候在门前!”
王照锦劈手夺过乐川手中诉状,目光如刀掠过纸面,忽地嗤笑出声:“四妹妹你瞧,”她指尖弹着状纸簌簌作响,“这妇人竟控我们小报登载‘龙阳之事’害她夫君私奔?”
王照月闻言险些打翻茶盏,刚要起身却被按回圈椅。
王照锦已利落地戴上帷帽,笑着与她说道:“这等荒唐官司何须劳动‘举人娘子’?我带石掌柜与侍琴去便足矣。”
她临出门时,忽又回首,鬓边步摇划出讥诮的弧线:“四妹妹你说,我该不该给那妇人送块‘脱离苦海’的匾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