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完了——我答应封奴不说出去的!”
珊瑚犹在噩梦里,面前是噩梦的主宰文氏夫人,想劝慰女郎,却不知道哪里下口,最终胡乱挑了一句:“万幸那位夫人不晓得,是你逼着封奴买……”
裴淑崩溃地捂住了她的嘴,眼中流露出痛苦与懊悔。
珊瑚于惶恐中,奇异地感受到一股温暖。那是由于裴淑危难之中选择了保护自己而引起的。
放弃封奴,这一定在女郎的心上深深地划下了伤痕,导致一向重视义气的女郎此时懊悔得难以自抑。
珊瑚心中充斥着暖洋洋的感动。她俯下身,抚着女郎的后背,以示宽慰,耳边听到了她细细地、痛苦懊悔的呢喃:
“两页……我才只看了两页啊……”
……
·
晌午里出门,她们踏月而归。
回去的路上,文照鸾心头一直琢磨裴家的人。这一趟,从某个层面上来说,可谓是收获满满。
家齐人齐心不齐,各房都有各房的小心思。
其余的人倒可以放一放手,暂不去管。只是裴石这边,她的确有些自己的想法。
“你说……”文照鸾一边走,问身后玉真,“姑母那头,那位姓郑的小姑,瞧着如何?”
玉真上前半步,离她稍近了些,幽幽润润的桂花油香便十分熟络地钻进了文照鸾的鼻腔。
“夫人自有评判。”玉真道。
“你又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了?”过甜的桂花香气使文照鸾鼻尖发痒,她略一皱眉,转而又问,“上回送你的荼靡花油,怎么不用?”
玉真改了自称,表示谦卑,“奴婢就爱桂花香。”
三秋未到,桂意已浓。文照鸾只得在这热腾腾的桂花香里,思考起郑氏女郎对待自己的态度,与话中若有若无的敌意来。
若论样貌,郑氏是合她心意的。恬淡雅静,又自有一份绰约的姿态,举止绝不鄙俗;听说识文断字,颇有些雅趣,若安置于房中,必然可以锦上添花。
况且,她的态度明显,已足以表明,就情意方面,她是可以完全顺从的。
家室上也全无顾虑,他们彼此知根知底,本就是表亲,大可以亲上加亲。
这倒是一桩美事。
——如果不是她文照鸾挤占了正室的位置,从而使郑氏只得屈就小星之位的话。
一旦做妾室,以上种种可取之处,可就容易成为缺陷了。
妾室需驯顺、谨慎,以色事主君、以卑事主母。谁也不想要一个可以与正妻分庭抗礼、又有底气与主母叫板的妾。
家宅不宁,祸乱自生。诸合取之,郑氏总是差欠了那么一点。
那差不多就只能放弃她,另选合宜的女子,为裴石开枝散叶。
只是外面买的,终究没有知根底的稳妥。
这么暗自思量,她的眼神便有了短暂的飘忽游移,漫无目的地扫视了一圈回廊与诸院落。
而身后的玉真,恰在此时,有了动静。
“夫人,”她道,声音淡定,“我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文照鸾有些意外,“嗯?”
玉真依旧在她侧后,相距半步,余光里,可见眉眼谦恭,但极有底气:“我要涨月例。”
这叫人始料不及,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首先,作为从幼年时就侍奉文照鸾的贴身婢女,玉真尽心尽责,从不恃宠而骄,也从不曾因自己的私事而烦扰文照鸾,更不会主动索求,以至于她此时要求涨月例,文照鸾甚至为此而有了微妙的愉悦。
其次,从前自己作为文家女郎时,玉真是女郎的婢女;如今跟着女郎来到了裴家,玉真便是夫人的心腹,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若仍旧月例二两,不仅不够用,面子上也不大好看。
想到此,文照鸾舒展了攒簇眉峰,微笑地对玉真示以鼓励,“行,那就涨。”
就算翻着倍涨,似乎也还委屈了她。玉真虽然外表木讷,但没人比文照鸾更清楚,她有一颗璀璨坦荡的心。
索性宽宽手,添到五两,年节另有贴补赏赐。玉真是孤寒出身,并没有家人,一向又节俭,吃穿只支取公中的用度。这些钱,尽够她留存下来,做今后嫁人养老之资了。
玉真也报之以微笑,比出一只五指伸开的手。
“五两就五两。”文照鸾怡心于她与自己的默契情谊,一口应允。
玉真伸着手不动,“五十两。”
文照鸾的愉悦还残留在脸上,“……?”
“五十两。”玉真坚持。
……
文照鸾拨开她的五根手指,十分凌乱,“你知不知道女郎我在家时,月例才五十两!?”
“哦,”玉真收回了手,果然想起这一茬,于是比着主仆尊卑,减了一点,“那就四十八两。”
简直是狮子大开口。文照鸾冷笑:“你觉得这合理吗?”
“合不合理,这要看夫人给不给。”玉真道。
“我要是不给呢?”你还能撂挑子不干吗!
不料玉真很自然地接受了,“不给的话,答应我两个条件也行。”
文照鸾狐疑地看着她,开始怀疑她原本的真实目的就是这两个条件,“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