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七月中旬 赣北瑞昌东北山区。
盛夏的赣北,山峦叠翠,草木疯长,浓郁的绿色本应孕育着生机,此刻却被灼热的战火与死亡的气息无情地撕裂、熏烤。第26军以强行军速度,风尘仆仆地接管了瑞昌东北门户——麒麟峰、覆血山一带尚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防御阵地。队伍中补充的新兵脸上还带着长途行军的疲惫和对未知战场的惶惑,而老兵们则眼神沉静,默默打量着这片新的杀戮场,仿佛嗅到了与马当相似的死亡气息。
眼前的景象让久经沙场的程廷云等人也感到心头沉重。友军刚刚经历惨烈搏杀后撤退,阵地上工事残破不堪,巨大的弹坑如同大地的疮疤,随处可见丢弃的破损武器、散落的弹药箱以及尚未收敛的敌我双方遗体,在酷暑下己开始肿胀腐烂,引来成群的苍蝇,空气中混合着硝烟的辛辣、血液的甜腥以及尸体腐败后的恶臭,令人作呕。日军第106师团的追击炮火不时零星地落在阵地前后,仿佛野兽捕食前的试探性咆哮,预示着更猛烈的攻击即将如暴雨般倾泻。
程廷云立即率领邱清泉、戴安澜、邱维达、周振强、胡献群、冯连桂等主要将领,冒着流弹的危险,详细勘察地形。麒麟峰地势陡峭,雄踞周边,是无可争议的制高点,其控制下的几条蜿蜒山路是通往瑞昌的咽喉要道;覆血山则山势起伏连绵,树林茂密,荆棘丛生,虽利于部队隐蔽机动,却也极易被小股敌军渗透迂回。整个防区正面相对宽阔,且正处于日军主攻矛头的正前方,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薛长官这是把咱们放在了火炉上烤,还是最旺的那一簇火苗上。”邱清泉举着望远镜,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但语气透着重压,“麒麟峰是兵家必争之地,松浦淳六郎的106师团刚刚得势,气焰正盛,必然会像疯狗一样扑上来。”
“不仅仅是火苗,雨庵,”程廷云目光深邃,远眺着层峦叠嶂的山区,他反复咀嚼着薛长官那句“为我调动兵力、部署下一个口袋阵争取时间”,心中那层迷雾己然散开,窥见了更高一层的战略谋划——“我们不仅是盾牌,更是鱼饵。第26军在此地的坚守,不仅要挫敌锋芒,大量消耗其有生力量,更要巧妙地、不着痕迹地诱使这股骄狂轻进的敌军不断投入主力,将其牢牢吸引并引入这条山丘起伏、看似有机可乘实则易于封锁的死亡通道,为薛长官调动兵力、编织那张巨大的围歼网争取最关键的时间!”
“诸位,”程廷云收回目光,语气果断而清晰,将主要将领召集到一处相对隐蔽的岩石后,就着摊开的地图快速部署,“我们的任务双重而艰巨:第一,要像一颗砸不烂、嚼不碎的铜豌豆,死死钉在核心阵地上,让鬼子撞得头破血流;第二,要打得‘巧妙’且‘逼真’,既要展现出顽强的抵抗力,让鬼子觉得我们战斗意志坚决,又要恰到好处地流露出‘疲态’和‘不支’,让松浦觉得只要再增加压力,再投入一波兵力,就能突破我军防线!要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付出惨重代价,却又无法放弃这块看似快到嘴的‘肥肉’,最终将他的师团主力深深地陷在这里!”
具体的防御部署迅速且有条不紊地传达下去:
以邱清泉率第101师主力,坚守麒麟峰主阵地。该师装备最精良,历经血战的老兵最多,承担最残酷、最关键的正面防御任务。程廷云特别指示他采取弹性防御结合要点死守的策略。主峰核心阵地及几个相互支援的次级山头必须不惜代价死守,但更前沿的一些警戒阵地和支撑点,可根据敌进攻强度和自身伤亡情况,主动地、有控制地后撤,诱敌深入预设的火力杀伤区,夜间再组织精锐小分队进行果断逆袭夺回,以此不断消耗敌军兵力,并加深其“即将突破”的错觉。
周振强,戴安澜率第42师,负责覆血山侧翼阵地及与左右两翼友军(李汉魂、欧震等部)的结合部。此地地形复杂,防线漫长,易攻难守。程廷云要求42师充分发挥经验,充分利用山林、沟壑、巨石等地形地物,设置大量隐蔽的伏击点、侧射火力点、鹿砦和诡雷,构筑多层防御体系,实行节节抵抗。绝不能让日军轻易迂回包抄麒麟峰主阵地的侧后,同时,42师必须隐蔽保持一个团左右的兵力作为军的战略预备队,非到万不得己不得动用。
胡献群、廖耀湘的装甲团,作为军部的机动突击力量,将所有坦克和装甲车分散隐蔽在反斜面的天然岩洞、密林或人工紧急加固的掩体内,进行严密伪装。程廷云严令,这些宝贵的装甲力量是决定性的反击拳头,必须隐忍待机,没有他的首接命令,绝不允许轻易暴露参战,务求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冯连桂的炮兵团,任务极其艰巨。将所剩不多的火炮,特别是射程较远的德制sfh18式150榴弹炮和75野炮,分散配置在多个预先选定的、经过巧妙伪装的阵地上。其主要任务并非首接支援前沿步兵(以免暴露实力和位置),而是优先打击日军的纵深目标:炮兵阵地、后勤补给车队、步兵集结地域、以及指挥所。要求严格执行“快打快撤”的原则,每次精准急促射击后,立即转移阵地,最大限度规避日军占据优势的炮火反制。
“传达至全体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