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后心情似乎也一直不怎么好。怎么,陛下是觉得那药方是假的?”
“陛下是怕……”李德全顿了顿,凑近半步,声音更轻,“怕那极夜教不安好心,给的是害人的方子。毕竟是邪教,之前从未听说他们会管百姓死活。再者,白仁生今日当众治好了人,现在满长安都在传‘极夜教有解药’,若药方是真的,陛下想问问,能不能让白仁生把方子献出来,太医院也好批量制药。”
“献方子?”夜无寒忽然轻笑一声,抬眼看向李德全,眼底的光在烛火下忽明忽暗,“李总管不妨想想,若那方子是真的,极夜教既敢给老白,就不怕方子流传出去。况且今日药馆那阵仗,药方若在白仁生手里,恐怕早被抢得稀碎,哪轮得到咱们问?”
这话戳中了要害,李德全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又急忙道:“可白仁生说,极夜教正往各州送药。陛下担心,若极夜教用这药笼络人心,日后怕是不好控制……”
“陛下是担心民心,还是担心极夜教?”夜无寒打断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案面,“若那药真能治烂根瘟,不管是谁给的,能救长安百姓就好。至于方子,若真有,迟早会传出来——毕竟,谁也拦不住想活命的人。”
李德全张了张嘴,却找不出话反驳。他知道夜王向来不掺和朝堂琐事,却没想到今日态度这般模棱两可,既不否认药方的存在,也不主动帮忙寻方。
正想再追问,夜无寒却端起茶杯,淡淡道:“天晚了,李总管还是早些回皇城复命吧。若有消息,我自会让人递话给陛下。”
这是下逐客令了。李德全不敢多留,躬身行了礼,带着金吾卫匆匆离开。
夜无寒不久后也沉默地走出了房间,往长命馆的方向去。
此时已是半夜三更,到了长命馆院外,夜无寒却是看见楼上的烛火依旧明亮。
他安静地走进院中,轻轻敲了敲门:“老白,是我。”
楼上的老者听力甚好,不一会儿就走了下来。
门开以后,夜无寒清晰地看清了白仁生脸上的憔悴,不禁有些担忧地问道:“老白……你没事吧?”
长命馆的前厅里,半盏凉茶搁在案上,茶渍在杯底积成浅褐色的印子。
白仁生侧身让夜无寒进门,转身时带动了衣角,露出小臂上还没消的抓痕——是今早药馆混乱时被人推搡着撞在柜角蹭的。
他没点灯,只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色,摸索着给夜无寒倒了杯温水,声音比白日里更沙哑:“坐吧,没什么好茶了,将就喝口暖的。”
夜无寒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才开口:“白日里天察司的人说,你原本打算把配方的大致用法透给太医院,让他们先试着配药,怎么后来又改了主意?”
白仁生坐在案前,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千金方》的封皮,那封面被翻得发毛,边角都卷了边。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那笑声里带着点自嘲:“今早药馆里,你也该听说了——我拿着药罐说能治,他们先抢;我没说完后续有药,他们先打。我要是真把配方递出去,太医院那边慢一步,百姓会不会又冲去太医院砸?我这把老骨头,扛不住第二次了。”
他抬眼看向夜无寒,眼底的光比月色还淡:“我年轻时也想当救世主,觉得凭着医术能救遍长安人。
可今日才明白,救世主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你把心掏出去,人家未必看得到,只盯着你手里的药;你把路铺好,人家未必走,只想着先抢一步。极夜教有密探,有反应器,能把药送遍各州,比我这关了门的药馆管用多了。这救世主,让极夜教当吧,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夜无寒没急着反驳,只是将茶杯放在案上,目光落在案角那半块干饼上——是今早老妇人塞给白仁生的,还用油纸包着,没动过。
“去年城西涝灾,你在破庙里熬了三天三夜的药,救了二十多个流民,那时没人抢你的药,都捧着碗等你分。”他声音放得轻,“你忘了?那时你说,‘医者只要治得好病,管他有没有人记得’。”
白仁生的手指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当然没忘,那些流民后来每年秋收,都会往药馆送些新米,哪怕只是一小袋。可那些温暖,在今早的争抢里,像被泼了冷水的炭火,只剩点余温,烘不热心口的凉。
“不一样了。”他低声说,“那时是饿,现在是怕——饿的时候人还念着点情分,怕的时候,情分就抵不过‘先活下来’的念头了。我不是怪他们,是累了。”
夜无寒看着他鬓边又添的几缕白发,忽然道:“老白,救世主从来不是非要站在人前喊‘我能救’,也不是非要把所有担子都扛在自己肩上。你之前救过的人,记得你的好;你今天稳住的那几个轻症,能回家见亲人——这些不是‘没当救世主’,是你已经做了救世主该做的事。”
他指尖点了点案上的《千金方》:“至于配方,极夜教送,和你送,本质上没区别——都是为了救人。有时候把路让给更能走下去的人,让救人体面些,不被争抢搅得乱七八糟,也是一种成全。你不是退了,是把事交给了更合适的人,这不是懦弱,是明白‘救’不止一种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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