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问终于抬起眼皮,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你可知,你这番做派,若是放在凡俗王朝,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什么?
“暴君?”
林慕玄嗤笑一声,满不在乎地反问:
“是又如何?
弟子一路拼杀,修得这外门不败之境,求的不就是这份“是又如何’的底气?!
未达绝巅,万事皆休,空谈什么改变?
那不过是痴人说梦。
若是登临绝巅,依旧束手束脚,这也不敢,那也不行,那我这身修为,求的这道,又是个什么玩意儿?是专门拿来装孙子的“如是道’吗?!”
“好好好!”
一直抱着手臂,像个局外人般冷眼旁观的白晓生,此刻猛地抚掌大笑起来,声音洪亮,震得角落里几双幽瞳都下意识地缩了缩。
他指着林慕玄,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的褶子都堆成了花:
“好小子!好一个“是又如何’!!
通透!
比君莫问这老魔头当年钻牛角尖的时候,可通透多了!哈哈哈!”
君莫问没有反驳,甚至没看白晓生一眼。
他那双沉淀了太多东西的眸子,只是静静地落在林慕玄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气轻轻开口:
“后生,你运气,是真好啊。”
林慕玄迎着他的目光,坦然一笑:“弟子一向觉得,自己运气确实不错。”
君莫问的目光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涣散。
风雪呼啸的声音仿佛被拉远,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身影,竟与一些早已被时光侵蚀得面目全非的影子重叠起来。
恍惚间,无数个声音嘈杂地在他意识深处炸开。
“魔君大人,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血衣司命伤亡过半,还没被大傩控制的不多了,就连那天阙楼的大儒也不见踪迹了。”
“魔君大人,现在不是和天阙楼较量的时候,不仅是我们彼阳宗,也许整个小界天甚至彼阳界,都会被大傩的傀儡……”
“魔君大人,我们已按您吩咐,集结各大分支门人弟子,饿鬼道的真君也放下成见,愿助您切断灵境通道……
“日你妈的废物君莫问,我这尸身你看好喽,可别被抓来杀掉,破解之法出来后,记得给爷爷我烧纸!”
“天火真君已经被寄生,魔君大人,就算我等现在配合天阙楼清扫邪祟,但死了一百个邪祟,还会有一千个邪祟站起来,我们……快撑不住了。”
“魔头,天阙楼和你们彼阳宗的约定暂时作废,先清扫大傩,不能让这等凶神轻易离开,老朽问你一句,到底配不配合?”
“没想到你这魔头,尽比我们还快,哈哈,不愧是我天阙楼的仇敌,只是啊君莫问,这天意都变了,我们还如何坚守自己信念?”
“我等欲将小界天锁死,那化龙仙宗以为我等所言所行,会激怒金翅大鹏明王,嘿嘿,一帮子蠢龙,哪里晓得到这本就是我们所愿。”
“楼主他一定会征得混元道果。”
“君莫问,剩下的路交给你了。”
“君莫间……”
“魔头………”
一道道声音在他脑内回响。
那些门人弟子,那些恩怨情仇,都已经埋葬在了过去。
繁杂的念头却被君莫问一点点擦去,最终,依旧面色平静。
他依旧是那个深不可测的彼阳魔君。
他看向白晓生。
白晓生脸上的笑容早已敛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默契。
他微微颔首,扫过行宫阴影里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睛,最后定格在林慕玄身上:
“小子,别傻站着了。跟上。”
林慕玄没有害怕,迈步跟上。
推开那扇沉重破败的大门,更猛烈的风雪瞬间灌了进来。
外面,天地间一片混沌的银白,鹅毛大雪毫无停歇之意,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彻底埋葬。
君莫问和白晓生走在前面。
雪花落在君莫问乌黑的发间,落在他宽阔的肩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又被他随意地抬手掸落。“人被杀,就会死。”
君莫问的声音在风雪中响起:
“这天下,从没有什么绝对的不败金身,纵是那高高在上的道祖,亦非永恒不灭。”
他的脚步没有停,背影在风雪中显得有些模糊。
“在十二魔门里,流传着一个故事。”君莫问的声音继续着,“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绝代风华的强者。他甚至还未真正踏足真仙之境,其体魄之强横,便已冠绝当世,无人能出其右。”
“百毒不侵,万邪辟易。
寻常毒功于他,如同清风拂面;神兵利器砍在他身上,连道白印都留不下;号称能摧山断岳的体修重拳,落在他身上,也不过是给他挠痒痒罢了。”
“这便是传说中的“无漏不灭躯’,金刚不坏,万法难伤。拥有此等神躯,几近君临天下,试问,旁人如何能杀得了他?”
君莫问微微侧过头。
“但传闻中,越是这等看似天下无敌的人物,往往越是活不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