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悬挂在私塾门楣上方那块刻着“满江私塾”四个古朴大字的木牌,毫无征兆地从中裂成两半。为首的清兵小头目眼中凶光一闪,厉声喝道:
“奉旨查抄逆党私塾,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话音未落,他腰间的长刀已然出鞘,雪亮的刀光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劈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学生。林慕玄瞳孔骤缩。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那蕴含着“饿鬼道”之力的左手就要抬起,准备将这清兵连同他的刀一起抹除。然而,那柄带着血腥杀气的长刀,那清兵狰狞的面孔,甚至那飞溅的木屑……竞然如同幻影一般,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他的阻拦。
刀光没有受到丝毫阻碍,径直劈砍在那些惊慌失措的门生身上。
鲜血飞溅与惨叫哀嚎交织。
因为那刀锋本身,那清兵的怒吼,甚至那闯入的瞬间……都只是幻象。
他懂了。
这是历史长河中早已凝固的一帧残酷画面。
真正的屠刀,早在几百年前那个血色的黄昏,就已经狠狠砍下,将这间私塾连同它承载的一切一同埋葬。
“下课。”
就在这虚幻的刀光剑影中,吕山长最后的声音平静地响起,轻得像一声叹息。
伴随着“眶当”一声轻响,那柄陪伴了他不知多少岁月、敲打过无数顽童手心、也承载着最后尊严的铁戒尺,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地面上。
随着戒尺落地,整个私塾的景象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墙壁、桌椅、书架……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被水浸湿的陈旧宣纸,色彩迅速褪去、模糊、溶解。那些学生、那些遗民志士的身影,如同烟雾般渐渐变得透明稀薄。
唯有他们最后齐声诵读《正气歌》的声音,并未消散。
那悲壮而浩然的诗句,竟化作一个个闪烁着淡淡金光的实体文字,悬浮在褪色消融的私塾空间之中。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千钧之重,散发着血色红光。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悲怆的诗句在空寂中回荡,是绝响,亦是墓志铭。
当所有幻象彻底消散,只剩下断壁残垣般的虚无背景时,林慕玄沉默地走上前,弯腰拾起了地上那柄冰冷的铁戒尺。
入手沉重异常。他下意识地翻转戒尺,只见那乌黑的铁尺背面,赫然刻着两行蝇头小楷:
【此处葬大明三百年文脉】
【碑即戒尺,字即墓志】
林慕玄终于明白了,那些所谓的“顽童弟子”为何会对着他似哭似笑。
也许是因大傩的影响,山长明明有动手的能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蒙童和志士被屠戮。
怕是最终山长没忍住,强忍着道统被侵蚀的后果,对官兵出手。
但代价是惨烈的,他的污染扩散出去,及爱过你这些人的灵魂困在了这里。
他甚至怀疑,就连岳山长出手之事,也被大傩算得死死的。
打从一开始,天阙楼最后的传承者,就没有退路,最后,他不得不在这方被诅咒的灵境里,跟随着那些无法安歇的灵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着三百年前那个血色黄昏里的最后一课。
直到……等待后来者的终结。
血色彻底染红了这片意识的空间。
在这片刺目的猩红中央,唯有岳山长,或者说吕留良的残影,依旧端坐在那张早已虚幻的讲台后,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如同看着早已注定的宿命。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林慕玄身上,嘴角牵起一丝疲惫却释然的弧度:
“见笑了。”
林慕玄握着那冰冷的戒尺墓碑,摇了摇头:
“其实……我不是很能理解你。”
吕留良残影的眼中闪过一丝微讶:
“哦?为何?”
林慕玄直视着他,问出了心底最深的疑惑:
“若你是土生土长在这绝地天通之人,在国破家亡、文明倾覆的危急关头,如此奋不顾身,以命相殉,倒也在情理之中,是士大夫的气节,可你……”
他满心疑惑道:
“你不是来自山海灵境的人吗?你修行的,难道不是天阙楼的道统传承?”
吕留良残影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竟放声大笑起来。
“是又如何?”他笑罢,饶有兴致地反问,“你为何会认为,修了某个道统,便一定归属于那个灵境?这道理,岂非与“学了洋文便是洋人’一般荒谬?”
林慕玄眉头皱得更紧: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非天阙楼核心之人,如何能获得其道统真传?据我所知,天阙楼的道统传承极为严吉……”
吕留良再次大笑,打断了林慕玄的话,他的目光变得深邃悠远:
“年轻人,你眼界还是窄了。
天庭与山海灵境,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绝对对立的两个世界。
你可曾忘了,在那遥远的神话时代,天庭的众神之中,有多少本就是出身于山海灵境的巨擘大能?”“但至少不会是你!”林慕玄的语气斩钉截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