溅起一圈涟漪,罗家的马车逐渐隐没在视线尽头,温嘉懿缓缓收回视线,撑起伞往反方向走去。
她让温子瑜带着少主令牌转告温缚修自己目前的困境,本想试探原主父亲的态度,没想到温子瑜竟然拿着温缚修本人的手令来了。
这件事倒出乎她的意料,毕竟在温缚修的视角里,她在裴府待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一不小心就被抓到天音楼的地下赌场去了?
但少主令牌做不了假,除了主动为之,连她本人都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这个谎撒得十分拙劣,只不过温嘉懿也从未想过要向原主的父亲掩饰她在撒谎。
温家一贯不争不抢,对于储位之争的态度又模棱两可,她没有原主之前的记忆,不能保证温缚修会无条件的包庇原主,更不能确定这些世家大族骨子里的封建思想会不会将她一并吞噬。
不过现在看来,素箩顶替她以温家少主的身份进入地下赌场,温缚修是心知肚明且默许她处理掉秦砚景这桩生意的。
甚至还同意了让她继续留在裴家卧底,暂时不回温府。
一来二去让她省了不少功夫。
这座名副其实的风月第一楼,私自开设的地下赌场却关着两位世家贵女和一位公主,这样大的奇事异闻已经足够令人瞠目结舌。
罗沁自然不必说,她的兄长和她有着相同的目标,父母和顺开明,无论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决定,她都有绝不后退的底气和勇气。
整件事中的变量,似乎只有那位突然出现的七公主。
秦明月比罗沁走得还要早些,既然闹到皇帝跟前,他顾着皇家面子也不会坐视不理。
温嘉懿对秦明月的印象不深,如果不是系统出声提醒她秦明月的身份,她无法凭借自己的能力认出这个人就是七公主。
史书中有关她的记载只有寥寥数笔,最清晰的一条历史线是写七公主死在承平十九年的末尾,以及她的生母是个不受帝王宠爱的胡人宫嫔。
这场雨有愈下愈大的趋势,温嘉懿垂下微卷的眼睫,遮住眸中难掩的一点晦暗,暗自叹息。
古往今来,历史从来都只能由胜利者去书写。
承平元年,先帝第六子秦熙登基,谥号孝文,其在位十九年间,大梁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承平二年,北部四十七族以使者来朝庆贺时大梁给予的封赏不足对其发难,两方僵持数月迟迟商议不定,最终选择开战,历时半年以北部惨败为结局,余四月后北部又遣使臣将王女送来向大梁求和。
事实真相却并非如此。
温嘉懿来到大梁后发现,以突厥为首的北部游牧民族多年来一直安分守己,反观大梁却常以岁贡亏缺为理由出兵征讨。
而碍于当年皖鸿将军死在与高丽的诛花一战中,加上如今云锦将军年事已高,大梁现下可用良将不多,才逐渐收敛。
世道向来以强者为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强者可以书写历史,却也可以篡改历史。
秦明月的名字像一道看似无形却有力的枷锁,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的身份。
那是烙在心头、刻在骨血里的卑贱,注定一辈子上不了台面。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
“吱呀”一声,温嘉懿默然收回思绪,转身推开寺门。
几根残枝被稀沥的雨打下,落英石道蜿蜒向前,一路铺向小径尽头的禅房,相宁寺中的一切仿佛都被拉慢了镜头,一帧一帧,平静缓和。
视野最中央,有一棵参天古树静静伫立于此,每根枝桠上都挂着无数迎风飘荡的红色丝带,似缠绕攀附其间的火焰一般热烈、张扬又十分惹眼。
温嘉懿并未来过相宁寺,是头一次见到这副景象,这抹鲜明的红刻在心里,她撑着伞站直,抬眼望向远处那座高山上的钟楼,只能看见微微露头的山尖。
红菱传信来说要安顿天音楼中的歌姬,和她约好事后在寺外见面,现下天都快亮了,还不见她人影。
“咚——”
沉闷厚重的钟声忽然毫无预兆响起,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温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