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高的读书人推到前面,我们躲在后面,妙!”
“可这不够!”另一位身材微胖的陈姓盐商接口道,他掌管着盐商们对外连络的渠道,“读书人骂得再凶,也只是动动嘴皮子,伤不了皇帝的筋骨。我们要让他真正疼起来!”
“这江南对他心怀不满的,可不止我们盐商!那些坐拥万亩良田的士绅望族,哪个不是咬牙切齿?他们的损失比我们只多不少!还有,‘皇家总商社’拢断了海贸,那些靠丝绸瓷器出海吃饭的织造大户窑主,现在都快揭不开锅了!皇帝这是要把江南的油水一口气榨干啊!”
陈姓商人越说越激动:“唇亡齿寒!今日皇帝动的是我们盐商,明日就是他们的丝绸,后日便是他们脚下的土地!把他们全都拉到我们这条船上!钱大家出,力大家一起使!只有拧成一股绳,才能跟朝廷掰一掰手腕!”
“好!”汪宗海一拍大腿,“舆论有了,盟友也有了可这些,还不够!还不够让他死!”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陡然变得阴沉无比,如同从地狱里传来的风。
“这些都只是让皇帝难受,我们要的是他的命!要让他陷入真正的乱局,一个他自己都无法收拾的乱局!一个能让全江南,不,是全天下人都恨他入骨的乱局!”
船舱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汪宗海。
汪宗海缓缓站起身,走到船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河水,一字一顿地说道:“江南之本,在于农桑。而农之本,在于粮。百姓愚昧,不懂什么圣贤大道,也不懂什么商业利益。他们只在乎一件事——自己家里的米缸,是不是满的。”
他猛地回头,眼中闪铄着骇人疯狂的光芒。
“所以,我们要送给皇帝一份大礼!一个足以让他身败名裂,让整个江南都反了他的谣言——”
他深吸一口气,用最恶毒的语调,吐出了那四个字。
“改—稻—为—桑!”
这四个字一出口,船舱里的温度仿佛瞬间下降了十几度,连灯火都似乎颤斗了一下。
“嘶”一位盐商倒吸一口凉气,牙齿都在打颤,“汪,汪老这这也太毒了吧?!这要是传出去,江南会饿死人的!会出天大的乱子!”
“毒?”汪宗海发出一阵夜枭般的冷笑,那笑声让人毛骨悚然,“对付毒蛇,就要用比它更毒的药!皇帝不是自诩为民做主吗?好啊!我们就让他尝尝被万民唾弃,被百姓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滋味!”
他的笑容愈发狰狞:“只要这个谣言一起,粮价飞涨,人心惶惶,百姓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必然会揭竿而起!到时候,整个江南都是烽火,处处都是乱民!兵荒马乱之中,才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
汪宗海重新坐下,目光再度变得深邃:“计划已定。但这个最关键的谣言,从我们这些商贾口中说出,分量不够,也容易被查到源头。”
他顿了顿,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它需要一个足够有分量,又足够清白的人,来为它点睛。
绍兴城南,一处清幽的别业。
此地名为“我闻室”,取“如是我闻”之意,主人正是从京师南逃而来的东林领袖,钱谦益。
书房内,檀香袅袅。
钱谦益正与钱龙锡对弈。
棋盘上黑白二子绞杀正酣,但执棋的两个人却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到江南之后,便一再以各种理由推迟回京的日期。
可最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皇帝竟然没有派任何人来催促,甚至连一句问询都没有。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雷霆震怒更让人心生寒意。
就象一个猎人看着掉入陷阱的猎物,不急着去收网,只是静静地在远处看着,欣赏着它徒劳的挣扎。
他们知道,自己死定了。
无论是与盐商粮商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巨额利益往来,还是各自家族名下那数千亩、上万亩本该纳税的良田甚至,是当初皇帝亲临陕西时,他们暗中串联各地藩王的那些小动作
随便哪一件,都足以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当盐商的代表将那个疯狂的计划,以及那个恶毒的谣言,悄悄送到我闻室时,钱谦益和钱龙锡几乎没有任何尤豫。
他们痛快地答应了。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了。
既然注定要死,那不如在死前将这盘棋搅得更乱一些,将水搅得更浑一些。
或许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次日。
东林书院今年组织的第一场春日诗会正在鉴湖边最大的画舫上举行。
江南的名士大儒,几乎齐聚于此。
钱谦益和钱龙锡的出现,更是让这场诗会蓬荜生辉。
酒过三巡,诗兴正浓。
人群中,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声音响起,问的却是一个与风月无关极为敏感的问题。
“敢问牧翁,您老乃当世大儒,朝廷柱石,不知对朝廷于江南推行‘一体纳粮’之策,有何高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钱谦益身上。
画舫内,霎时间鸦雀无声。
钱谦益正端着酒杯,闻言,动作一滞,他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