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不堪的故事,动摇民心;甚至于国朝危难之时,他们振臂一呼,煽动民变……届时,浙江纵使没有遍地烽烟,恐也已成了一片处处没胫的泥沼,你又当如何收场?”
孙传庭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他此番话,并非是空穴来风的揣测,而是有着切身的体会:
“抚民之策,在于恩威并施,岂能唯刀是问?我在应天,便已然感觉到了这股子暗流。那些士绅大户,如同蛛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其中固然有蠹虫,却也不乏心怀故国、愿为朝廷效力的报国之士,更有大批安分守己的良民。若只知一味举起屠刀,只怕杀不胜杀,反倒将那些本可拉拢、本可安抚之人,尽数逼到了对立面去!到那时,这些人,实在太多了!多到你我都杀不完!”
暖阁内的气氛,霎时间变得剑拔弩张。
这已非简单的政务汇报,而是两条截然不同的治国路线,如同两条巨蟒,在这小小的暖阁之中,开始血腥的缠斗。
而御座上的天子,便是那最终的猎物,亦是那最终的判官。
面对孙传庭这番饱含忧虑的诘问,洪承畴却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脸上甚至连那一丝浅淡的笑意都未曾褪去。
他朝着孙传庭微微欠了欠身,那姿态优雅标准,仿佛是在进行一场文会上的辩经,但口中吐出的言辞却是分毫不让,如针尖对麦芒,字字见血。
“伯雅此言,恕承畴不敢苟同。”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得可怕,“敢问伯雅兄,何为‘抚民’?对那些奉公守法、勤耕苦读的良善之民,朝廷之策自当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让他们如沐天恩。
但对那些盘踞乡里,以‘乡贤’自居,实则勾连官府、鱼肉乡邻、架空朝廷、视国法如无物的所谓‘士绅’,任何一丝一毫的宽仁都是对那些良善之民的残忍,都是对陛下推行新政的无情纵容!”
“他们,正是伯雅兄口中那‘处处泥沼’的内核所在!是陛下欲扫清寰宇、使大明中兴之路上,最大最顽固最油滑的绊脚石!”
“伯雅兄方才所虑的‘煽动民变’,承畴亦非没有想过。然则,凡民变之起,其根基何在?承畴以为,无非便在‘乡议’与‘宗族’二事。一人振臂,百人应和,他靠的是什么?靠的便是那深入骨髓的宗族之势,仗的便是那看似公允的乡议之名。若要釜底抽薪,便须先断其根,毁其庙!”
他目光灼灼,如两团鬼火直视着孙传庭:“杭州府萧雅马哈氏,其族中先祖乃是前朝的吏部侍郎,门生故吏遍布江南,关系网深不见底。如今虽已无人在朝,然宗族数百人,良田万亩,在地方上,其族长一言有时竟比知府大老爷的官印还好用。
朝廷推行官价收粮,以济灾民,此乃天经地义之举。他便自以为羽翼丰满,竟敢公然聚众于那雕梁画栋的宗祠之内,非议官价,商讨对策,欲结连左近大户,一同抵制朝廷政令,让官府收不到一粒米!”
“臣闻报,未等他那劳什子的‘乡议’议出个子丑寅卯来,便亲率抚标营,效海宁陈氏故事,将其宗祠查封!将为首的族长、房头共计一十七人,一体拿下,罪名便是‘聚众谋乱,非议国政’!
臣就是要让全浙江的人都睁大他们那双自以为是的眼睛看清楚——在我大明的疆土之上,尤其是在这浙江之地,没有所谓的‘法不责众’,只有天子脚下的‘王法如炉’,谁碰谁死!
更没有什么可让你讨价还价的‘乡议’,只有必须遵从的‘朝廷政令’!
只要将那带头生事的魁首脑袋砍下来,挂在城头示众,剩下那些所谓的乌合之众不过是一盘散沙,甚至不用风吹,自己就散了。”
孙传庭听罢,竟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动怒,那张清癯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抹沉重的神色,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那股郁结之气吐出,沉声道:“亨九,你这……”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忧虑与疲惫,仿佛已经亲眼看到了未来的血海滔天。
“我知你手段酷烈,其心可嘉,皆为国朝。然陕西是陕西,江南是江南。在陕西,百姓十室九空,所求不过活命,你给他们安宁,便是再生父母;官绅一体,早已烂到了根子里,不动刀子,无以为治。此乃乱世用重典!”
“可这江南不同!”孙传庭的声音猛地拔高了一瞬,随即又压了下去,变得愈发沉重,“此处虽有积弊,却文风鼎盛,民心富庶而骄,士林更是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今日以雷霆万钧之势,固能收到奇效,令行禁止,帐册上的数字也确实漂亮得晃眼。
可长此以往,官与民离心离德,士与林怨气冲天。上下之间,再无半分敬爱,只剩下冰冷的畏惧。这股子看不见摸不着的怨气,如同一条蛰伏的毒蛇,积压得久了,终有一日,会以更可怕的方式反噬其身,到那时,悔之晚矣。”
“为政之道,终究譬如治水。大禹治水,在于疏导而非堵塞。人心亦然。陕西那已是处处决堤,唯有重开河道,不惜代价。而江南这潭水,虽是浑浊,堤坝尚在。你今日将这股暗流强行堵住,他日一旦溃堤,其势之凶,将远胜于北方之患。“
”教化百姓,使其知礼义,明廉耻,感念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