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这谁他妈不慌啊
那套足以颠复整个官场生态的“考成新法”,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臣子的心头。
殿内殿外,一片沉默,众人尚在消化那份令人窒息的惊愕与震撼,试图揣摩自己未来的官途,将如何在这一道道严苛的条框下辗转腾挪。
就在这万马齐喑的当口,御座之上的皇帝,却似乎没有给他们太多喘息和品味的时间。
他那清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不带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宣,格致院祭酒,宋应星,觐见。”
话音刚落,一旁的秉笔太监王承恩立时心领神会,将丹田之气运于喉间,发出一声尖锐悠长,足以穿透殿宇响彻广场的唱喏:
“——宣!格致院祭酒!宋应星!觐见——!”
这一声唱喏,如同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那层凝固的空气。
殿内的衮衮诸公,刚刚从“考成新法”的冲击中勉强回过神来,闻听此言,不由得齐齐一愣。
宋应星?
这是谁?
一时间大殿之内,无数张或苍老或中年的脸上都露出了茫然与困惑。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问。
这朝堂之上,四品以上的京官,大家不说都稔熟于心,至少也该听过其名,知其来路。
可这“宋应星”三字,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却显得如此陌生。
格致院祭酒?
哦,想起来了。
是那个皇帝力排众议新设的格致院。一个一个研究什么“格物致知”的皇家学院。
一些消息稍微灵通些,平日里时刻关注着皇帝一举一动,留心着官场上任何风吹草动的官员,脑中才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此人好象是江西人士,中过举,但屡试不第,后来不知怎地得了天子青眼,这才被破格录用,安在了这个从四品的“祭酒”位子上。
可问题是问题是那又如何?
一个从四品的祭酒啊!
虽说也挂着个“官”字,但在这些动辄一部侍郎、一院都御史的大佬们眼中,这几乎与吏员无异。
平日里连上朝都只能远远地站在殿外,根本没资格踏入这皇极殿的门坎。
今日这般庄重的场合,天子在任命了石破天惊的吏部尚书,颁布了震古烁今的考成新法之后,第二个宣召的居然是这么一个籍籍无名的“匠官”?
什么意思?
一些脑子转得快的,已然隐隐猜到了什么,但那个念头太过疯狂,让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
难道
难道这宋应星要一步登天,位列九卿?
麻雀变凤凰,怕是都没有这么夸张!
这简直是点石成金,不,是抟土成官!
几位平日里以“直言敢谏”为荣的科道言官,几乎是出于一种浸淫官场数十年的本能,喉头一动,胸中一股“为国正名,以正视听”的浩然之气已然涌起,脚下微一错步,便要出列奏对!
祖制何在?纲常何在?
以一介不通经义之匠人为高官,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令我辈读书人颜面扫地?
此例一开,国将不国!
然而那股凛然的本能刚刚冒头,便被另一股更加原始更加强烈的求生之欲给硬生生地强制压了回去!
他们下意识地抬眼,瞥向了那高踞于龙椅之上的年轻皇帝。
只见朱由检面无表情,眼神平静地扫视着阶下百官。
那神情看似淡然,却蕴含着绝对的威严。
那眼神仿佛在说:
“朕意已决。谁赞成?谁反对?”
谁赞成,不要紧,反正你们心里就算不赞成,嘴上也得赞成。
但是你若反对?
那冰冷的目光似乎已经越过你的头顶,投向了殿外侍立的禁军校尉。
那无声的言语,仿佛已经清淅地响起:
“来人啊!这位大人想必是舟车劳顿,神思不清,送他去皇明安都府新开的‘醒神茶馆’里做做客,喝喝茶,好好清醒清醒!”
这谁他妈不慌啊!
皇明安都府,那是什么地方?
那地方进去了,还能不能囫囵个儿地出来,都得看皇帝的心情。
前车之鉴,尸骨未寒。
因此,饶是心中有千般不爽,万般不服,感到斯文扫地颜面尽失,那一瞬间的极度不舒服也被这股求生的本能,给死死地按了下去。
每一个蠢蠢欲动的官员都很好地、很及时地压制住了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
他们重新低下头,垂下眼帘,恢复了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恭顺模样。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顺从的寂静之中。
而此刻,大殿之外,那茫茫的青色官袍人海之中,宋应星正自出神。
他还在回味着方才那份“考成新法”带给他的巨大冲击。
“皇帝路”、“格致院”、“矿藏储量”、“军械产量”这些词对他而言是何等的亲切,又是何等的振奋!
这不正是他一生追求的“经世致用”之道吗?
这不正是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