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疯了。
这个消息,如同深秋的第一场寒霜,无声无息,却迅速冻结了整个京城。
起初,只是公主府内传出的、女子压抑的哭声与摔碎器皿的脆响。渐渐地,就连朝堂之上,那些曾因她功高盖主而惴惴不安的老臣们,看向新贵黎子钊的眼神,都多了几分自己人般的亲近与赞许。
“黎大人大义灭亲,为国锄奸,实乃我辈楷模!”
面对雪片般的赞誉,黎子钊只是沉默。他拒绝了所有宴请,每日下朝,便一头扎进故纸堆里。
夜深人静,他枯坐书房,面前摊开的却不是圣贤书,而是一张空白的宣纸。他提笔,指尖微颤,那只在朝堂上书写弹劾奏折时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连一个简单的“月”字都写不下去。
奏折上的墨迹,是射向她的毒箭;而此刻笔尖的犹豫,是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月儿……”他无声地呢喃,声音嘶哑得仿佛被砂纸磨过。他猛地将笔掷入笔洗,任由那上好的狼毫被墨色污浊,正如他此刻为她披上的污名。他霍然起身,推开窗,遥遥望向那座已成囚笼的公主府,任由那噬骨的思念与痛楚,在寒夜里将他寸寸凌迟。他知道,她在那高墙之内,定然也是这般,夜不能寐。
这盘棋,他已落子。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上。
……
凤仪宫。
浓重的药味压过了所有的花香。
“不……不要过来……回家……”孟皇后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死死抓着锦被,那双曾温婉动人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与茫然。自从女儿出事,她夜夜被同一个温柔的、不辨男女的声音呼唤,让她“回家”,回到“神”的身边。
“梓童,别怕,朕在这里。”皇帝周瑾瑜挥退宫人,亲自端过安神汤。他看着妻子憔悴的脸,心中刀割一般。玄甲卫的密报早已放在案头,“圣物”、“回归”这些词,与那巫神的卷宗一一对应。他知道,敌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他最柔软的心腹之地。
“陛下,黎大人求见。”
“宣。”周瑾瑜不动声色,脸上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黎子钊缓步入殿,一身青色官服,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郁色。他行礼,目光落在病榻上的孟皇后身上,眼神复杂,是臣子的恭敬,亦是晚辈的关切,唯独没有女婿的亲近。
“听闻娘娘凤体违和,臣心中忧虑。只是公主她……唉。”他恰到好处地一叹。
“子钊……你……”孟皇后挣扎着坐起。
黎子钊上前两步,停在三步之外,躬身道:“娘娘,臣不敢妄言。只是臣在安康县时,曾听闻民间有言,那巫神虽邪,却也庇佑一方。公主殿下雷霆手段,固然是为民除害,但毁其祭坛,绝其根基…此举在安康县百姓看来,恐…恐有违天和,触怒了某些我等凡人无法理解的存在。”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忧虑:“如今京中异象频发,臣最忧心的,是那安康县的流言,会传至京城,动摇国本啊!”
那句“触怒”,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孟皇后心中那扇名为“恐惧”的大门!
“是她……是月儿惹怒了神明,神明才会来找我……对不对?”孟皇后抓住周瑾瑜的手,情绪再次激动,那双涣散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对女儿的怨怼。
周瑾瑜心中骇浪滔天,他握着皇后的手,感受到那不属于她的冰冷,心如刀割。他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地安抚着妻子,随即抬眼看向黎子钊,那双帝王之目中,痛苦与杀意一闪而过,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威严与疲惫。
“黎爱卿,你有心了。”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梓童凤体违和,确实不宜再受刺激。你所言之事,朕……会好生思量。”
那句“不宜再受刺激”,既是对黎子钊的警告,也是在对那看不见的“敌人”,释放出一个“妥协”的烟雾弹。
黎子钊仿佛未觉,劝慰几句,便躬身告退。
在他转身离开凤仪宫的瞬间,一直守在暗处的玄甲卫统领,如鬼魅般出现,将一卷密报递上。
“大人,宫中眼线回报,娘娘今日情绪失控,反复提及‘圣物’、‘回归’等词。”
黎子钊脚步微顿。
鱼儿,咬钩了。
两日后,他再次入宫。
这一次,孟皇后竟穿着一身繁复宫装,坐在镜前,哼着空灵诡异的小调。见他进来,她从镜中看他,脸上露出一个少女般的诡异微笑:“你来了。”
“臣,给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孟皇后从妆奁里,取出一个绣着并蒂莲的崭新香囊递给他,“本宫新绣的,拿去吧,能安神。”
黎子钊看着那绣工完美得如同机器产物的香囊,心中了然,面上却受宠若惊地接过:“谢娘娘赏赐。”
走出凤仪宫,黎子钊的后背才惊觉已被冷汗浸透。他没有回头,看似从容的步伐下,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之上,时刻感受着暗处那无形的、窥探的视线。
他径直穿过御花园,来到一处早已约定好的、被假山与翠竹遮蔽的僻静角落。玄甲卫统领如一道融入阴影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
黎子钊没有说话,只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