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芳见到鄢懋卿的时候,鄢懋卿正在一丝不苟的拾掇甲胄。
这套甲胄是郭勋此次前来大同时准备的,为的是以防万一,如今鄢懋卿决意出关奇袭俺答,他就将这套甲胄送给了鄢懋卿穿戴。
这是一套其貌不扬,却又暗藏玄机的暗甲。
所谓暗甲,就是以棉布和针衫包裹住里面的铁甲,能够抵御敌人的刀子和弓箭。
而鄢懋卿最喜欢的就是它的“其貌不扬”。
这玩意儿的颜色和制式看起来和普通将士的甲胄相差不大,乱局之中只要摘下头上那顶颇为明显的凤翅盔,就可以轻易隐藏在将士之中,不至于成为敌军的众矢之的,或是在必要的时候来上一招金蝉脱壳。
看来郭勋也是同道中人呢……
“见过鄢将军。”
马芳显然还不太懂官场上那一套称呼,并未像大同的官员一样将他称作部堂,而是习惯性的唤做了将军。
而鄢懋卿年轻的容貌,亦是令他心中震惊。
他从未见过这么年轻的将领,看起来甚至比他还要略小一些。
不过这倒也无可厚非,像他这种年幼便被鞑靼人掳去草原做了奴隶,好不容易逃回来之后,又在边塞卫所入籍服役的人,早已是肤色黝黑、皮肤粗糙,肯定要比鄢懋卿这种平日里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读书人显老。
他还听周尚文说。
如今鄢懋卿已经是朝廷三品大员,还是皇上钦点的钦差大臣。
他这回能够被鄢懋卿点名领军,虽然制度上有点不合规矩,但却也是一次难得的表现机会,无异于家中祖坟冒了青烟,事情办好了日后一定可以平步青云。
所以他此刻就在想。
如果自己有如此奇遇是家中祖坟冒了青烟,那么鄢懋卿呢?
他家中的祖坟一定是冒着像边塞烽火点起来时一样的滚滚青烟吧?
毕竟就算鄢懋卿是朝中重臣的子嗣,如果不是那种直接继承爵位的勋贵,也极少有人能有在这个年纪就拥有如此品秩和权力吧?
“不必多礼,随便坐吧。”
鄢懋卿笑着还了一礼,然后便一边继续拾掇自己的甲胄,一边很是随和的说道,
“周老将军已经将我的意思转达给你了吧?”
“周将军只说鄢将军点名让小人率领骑兵策应,具体应该如何策应,应该采用什么战术,又该如何行军,周将军只让小人听从鄢将军的安排。”
马芳还是有些拘谨,依旧站在一旁抿着嘴道。
“军事上的事我不太懂,因此对你也没什么具体的安排,一切凭你自由发挥。”
在仆人的帮助下,终于将较为沉重的甲胄顺利套在身上,扣上了腰间的卡簧腰带之后,鄢懋卿转着圈看了一遍,接着说道,
“咱们今夜出发,所有将士都只携带三日口粮,目标是速战速决,在丰州滩吃了肉就回,因此不考虑补给的问题。”
“现在我只将我的行军路线和预计抵达丰州滩的时间告诉你,至于你要如何行军,采用什么战术,如何策应英雄营,那都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决定便是。”
“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这……”
马芳闻言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什么啊,就有没有信心?
信心这种事,通常是建立在充足准备的基础之上,鄢懋卿这计划也未免太含糊了些,这让他心里如何有底?
“你在鞑靼为奴多年,以你对鞑靼的了解,指挥骑兵针对鞑靼人,做到以骑制骑、以快制快应是不难。”
鄢懋卿又道,
“而我的英雄营会径直插入丰州滩,从鞑靼王庭中间开花,打鞑靼人一个措手不及。”
“你的骑兵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牵制鞑靼骑兵,令后续援军无法对我形成合围之势,避免我陷入像大汉李陵那样孤立无援的被动局面,始终被咬着尾巴逃不回来。”
“我这么说,你应该可以理解了吧?”
“理解是理解了,只不过……”
马芳还想说些什么。
却又看到鄢懋卿将两把不足一尺长的短小火铳挂在了腰间的卡簧腰带上,还用手拍了拍,随即咧开嘴笑道:
“没什么不过的,我可告诉你,我是当今皇上最重视的宠臣。”
“此行我若是出了什么岔子,皇上事后肯定也饶不了你,你铁定得给我陪葬,到时候别说我言之不预。”
这是当初在京城练兵的时候,他特意找兵仗局的工匠定制的手铳,采用的也是自生鸟铳的燧发点火。
“三段击”肯定用不着他亲自列阵参与。
但是“十步之内,枪又快又准”的道理他又怎会不知,当然要借职务之便,提前准备两把以备不时之需。
唯一的美中不足,这个时代的手铳还是没办法做到连发,体积也比后世的手枪大了不少。
并且弹丸还不像后世的子弹一样,可以随时存在枪膛里,必须得使用之前提前上弹上药,因此平时随身携带比较麻烦。
“……”
马芳随即将目光从这两把从未见过的短小火铳上移开,面色古怪的看向鄢懋卿。
这话听着可不像是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