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瓜裂枣……”
身后的家仆闻言面露惊疑之色,紧张的情绪竟也略有缓解。
他在严府做家仆也有些年头了,还从未见过严世蕃这般自污。
而此前在京城的时候,老爷还是二品部堂的时候自然不必多言,哪怕后来老爷被贬了官,也没有人会当面嘲讽严世蕃的生理缺陷。
这是严世蕃的痛处,他自己永远不会正面提及,旁人提了便要做好彻底与严家结下死仇的准备。
可现在,严世蕃居然如此坦然的将自己说成是“歪瓜裂枣”,这已经不仅是自污了,而是自贱……
“汗王,开战之前,我先杀了这个独眼瞎子祭旗!”
那首领闻言更加恼怒,涨红着脸提刀便要上前杀人。
“慢着!”
俺答终于适时开口将其拦下,似笑非笑的道,
“人已经送上门来了,难道你还怕他长上翅膀跑了不成?”
“倒不如先听听鄢懋卿让他给咱们带了什么话过来,他又是怎么一个找死法,稍后再成全他不迟。”
“说吧,鄢懋卿这回究竟是什么意思?”
严世蕃也终于回身面向俺答,或者说上下打量了俺答一遍,这才不紧不慢的反问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不是俺答汗在信箭中立下的三日之约么?”
“鄢将军说,俺答汗素来言出必行,这场仗看来不可避免,而偏偏鄢将军也是个信守约定的人,于是只好如期前来赴约。”
“……”
俺答与一众鞑靼首领面面相觑。
他们立下的三日之约,是三日之内若大明再不开放石炭贸易,他们就挥师南下劫掠山西,抢杀京辅地区。
而不是与鄢懋卿约定三日之后直接开战,让他主动率军前来攻打丰州滩王庭,这主次都完全不一样了好吧?
真不知道鄢懋卿那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为什么会如此理解问题?
严世蕃稍微给了他们一丁点消化的时间,才继续说道:
“鄢将军还说,俺答汗若是心系鞑靼百姓,不想与大明开战,就请给出一个诚心的出价,瞧瞧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过我看俺答汗与诸位首领的样子,似乎并未将此战放在心上。”
“如此无异于‘买家不知货、卖家不低出’,若不等到验了货,只怕是很难达成共识,这买卖也做不成。”
“因此如今恐怕没必要再谈下去,不如再稍微等上一等,反正鄢将军据此已经不远,待俺答汗验过货再议不迟,届时谁也吃不了亏,谁也上不了当。”
“不过丑话我还是得与诸位说在头里。”
“此战一旦开始,双方必定难免有所损伤,因此如今是一个价,开战之后是一个价,若鄢将军在此战中占得了优势,那便一定又是另外一个价了。”
“因此我本人还是希望俺答汗三思而后行,毕竟俺答汗的最终目标还是与大明互市通贡。”
“如此算起来,此战无论成败,吃亏的都只有俺答汗。”
这就是他根据俺答等人的表现临时制定的策略,总之先将俺答的胃口吊起来再说,起码能暂时保住性命。
否则对方尚且不知轻重,而他又狮子大开口的话。
双方的心理预期相差太多,那只会一开始就直接谈崩,他被俺答杀了祭旗的可能性也必将陡增。
而一旦他死了,鄢懋卿这一仗纵使打的再漂亮,俺答出的价再诚心,那也换不回他这条命。
当然,如果这一仗能不打起来那就更好了。
毕竟开战就一定会死人,死人就一定有仇恨,而这仇恨,他这个身在敌营的敌军使者必定是首当其冲。
因此总要尝试着唬一唬,万一成了呢?
“他娘的,这奸贼又来这一套?!”
话音未落,立刻又有一名首领站起身来,神色愤怒的瞪着严世蕃。
“?”
严世蕃心中既紧张又疑惑。
说不怕那绝对是假的,他才不会承认如今他的背心都已经湿透了,表面上的宠辱不惊都是强撑出来的。
可是,这人为什么要说“又”呢?
他当然也不会知道,鄢懋卿上回向俺答索贿四十万两银子,就是这么层层加码,从十万两银子一路翻倍加上去的。
这简直就是不谋而合,果然天底下的奸人,能够想到的套路都差不多,比的也是谁套路更深罢了。
“汗王,这奸贼断不可信,上回他便说他‘既可成事亦可坏事’,结果收了咱们的好处,如今通贡之事还不是阻碍重重?”
另外一人也面色难看,大声附和道,
“如今这奸贼又用‘既可成事亦可坏事’的话来讹诈咱们,就连索要好处的路数都一般无二,如何能够取信于人?”
“怕不是过了这回之后,令咱们陷得更深之后,他还有更奸诈的手段等着咱们呢!”
“说的不错,我看他才是通贡的阻碍!”
“依我看不如先宰了这个使者,待鄢懋卿率军抵达,一举击溃他的军队之后,再将他也宰了祭祖,如此日后与大明通贡才不会再有无尽的套路!”
一时间这一群首领竟像是集体应激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