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燕军斥候面不改色,嘴角甚至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家王爷说了,如今国事危急,大厦将倾,当不拘泥于俗礼。金陵城就在眼前,但城里坐着的,可不是皇太孙,而是我们的十二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内众人,声音陡然转冷。
“我家王爷还说,兄弟们千里迢迢赶来,总不能白跑一趟。这天下,到底姓不姓朱,金陵城里的那位,说了可不算。”
轰!
这几句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朱棡的心上。
他脸上的怒气瞬间凝固了。
他听懂了。
朱棣这根本不是邀请,而是通知,是摊牌!
什么国事危急,什么不拘俗礼,都是屁话!
朱棣真正的意思是:别装了,勤王救驾的戏码已经结束了。现在,桌上摆着的是大明的江山,我们这些当儿子的,要不要重新分一分?而我朱棣,就是那个攒局的人!你们,来不来?
巨大的屈辱感涌上心头,朱棡的脸涨得通红。
他想发作,想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斥候拖出去砍了。
可是,他不能。
斥候的话虽然狂妄,却字字诛心,句句都说在了点子上。
朱栢已经掀了桌子,朱棣现在要重新开一局。
而他朱棡,以及其他所有藩王,都成了牌桌上的看客。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决定要不要下注,跟谁下注。
跟朱棣?还是……
不,没有别的选择了。
朱栢是叛逆,人人得而诛之。
而他们这些各自为政的藩王,若不联合起来,在手握燕山精锐的朱棣面前,不过是一盘散沙。
去,就要接受被朱棣主导的局面,当他的小弟。
不去,就会被孤立,甚至可能成为朱棣和朱栢之后,下一个被清算的对象。
朱棡的拳头在袖中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他感觉自己的尊严,正被朱棣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呵呵……”朱棡干笑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声音却嘶哑得厉害,“四弟……四弟有心了。既然是共商大计,本王自然要去。”
“告诉燕王,本王……稍后就到。”
说出这句话,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那燕军斥候闻言,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轻蔑,再次一拱手:“末将遵命,静候晋王殿下大驾!”
说完,他转身便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那挺拔的背影,在朱棡看来,充满了无声的嘲讽。
朱樉一把将斥候掼在地上,嘴里翻来覆去地咒骂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小子哪来的兵?他哪来的胆子?”
朱棡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有像朱樉那样失态地咆哮,但紧紧攥着缰绳的手,指节已经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比朱樉想得更深。
如果这是真的……那事情就彻底失控了。
他们打着“勤王”的旗号而来,可现在,金陵城里坐着的,是他们的另一个弟弟。名义上的皇帝朱允炆和太上皇朱元璋,都落在了朱栢手上。
他们现在算什么?
继续“勤王”?勤谁的王?去攻打自己的亲弟弟?那他们就成了叛军!
就地解散,灰溜溜地回封地?那他们这次兴师动众,岂不成了全天下的笑话!
进退维谷!
他们就像一群兴冲冲跑来赴宴的饿狼,却发现宴席上的主菜,已经被另一头更凶、更快的狼给一口吞了,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他妈的!”朱樉狠狠一拳砸在马鞍上,咬牙切齿,“老十二这个狗东西!他抢了我们的功劳!”
在他看来,这皇位本该是他们这些年长兄长们角逐的猎物,朱棣也好,朱栢也罢,都是不守规矩的后来者。
朱棡眼神闪烁,心中的念头百转千回。
先联盟。
无论是否救出朱元璋,先不论,先分一杯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