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角的桂花树还凝着晨露,米粒大的水珠挂在嫩黄的花瓣尖上,像缀了满树碎钻&nbp;——
风一吹就顺着花瓣弧度滚落,“嗒”&nbp;地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圈浅灰色的湿痕,半分钟才慢慢收干。
细碎的光斑透过梧桐叶的掌状纹路筛下来,在青石板的缝隙里跳着,像撒了把会动的碎银;
连穿堂风都裹着三分软,带着桂花的甜香漫过来,那香气不浓不烈,是刚能勾着人鼻尖的淡甜,拂过廊下的竹椅时,
椅垫上的蓝布纹都跟着轻轻晃,连椅脚旁的吊兰垂叶都晃出细碎的弧度。
直到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划破这份静谧,像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猝不及防剪断了缠绕在庭院里的温柔,连梧桐叶的沙沙声都顿了半拍。
不是客厅里那部深棕色的老式座机。那是林凡母亲生前用了十二年的旧物,机身侧面还留着两道浅浅的划痕&nbp;——
一道是去年笑笑学走路时,扶着机身踉跄撞出来的,浅褐色的木纹翻了边,当时母亲还笑着用软布擦了又擦,说&nbp;“咱们笑笑给老电话盖了个‘纪念章’”;
另一道更淡,是母亲生前擦电话时,不小心被桌角的金属扣蹭的,那天是梅雨季的晴天,阳光斜斜照在机身上,母亲眯着眼睛笑
“老物件了,多道痕更亲,跟人似的,有故事才暖。”
这座机的铃声是母亲当年特意调的&nbp;“叮铃”&nbp;声,像老座钟走针后的余韵,慢悠悠的,专接家里人的电话
比如乡下的舅舅,总在稻子熟时打来,说今年晚稻亩产比去年多了两百斤,要寄袋新米来,还得是刚脱壳的&nbp;“鲜米”;
或是笑笑的外婆,在电话里絮叨着熬了绿豆汤,加了冰糖和陈皮,让林凡下班顺路去拿,说&nbp;“笑笑昨天还说想喝”;
偶尔也会有母亲生前的老姐妹打来,问起庭院里的桂花树,说还记得二十年前母亲摘桂花腌糖的味道,“那糖抹在馒头上,能多吃两个”。
铃声来自保姆房间里那部对外的工作电话,正红色的机身亮得有些扎眼&nbp;——&nbp;在庭院的青灰瓦、原木桌和翠绿植物间,像块突兀的朱砂。
那是去年家政公司统一配置的新款,型号是&nbp;“得力&nbp;d168”,机身比老式座机小一圈,按键是发光的白色,夜里能看清数字。
它被放在靠窗的旧木桌上,桌角还缺了块漆,是去年张妈搬月季花盆时磕的,当时她还特意用同色油漆补了补,可惜颜色差了点,反而更明显。
桌子旁边堆着一沓快递单,最上面那张印着&nbp;“巷口惠民超市”&nbp;的地址,是昨天买的薰衣草味洗衣液,张妈说&nbp;“笑笑对香精敏感,这个牌子没味道”;
下面压着份家政服务协议,落款日期是去年九月十二日,墨迹还很清晰,甲方签字处是林凡的名字,乙方是家政公司的公章。
这部电话的铃声是出厂设定的&nbp;“滴滴”&nbp;声,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磨砂玻璃,每一声都带着金属的冷硬,专门用来接家政公司的派单、快递员的取件呼叫。
过去半年里总共只响过七次&nbp;——&nbp;三次是快递员送笑笑的玩具(一次是积木,一次是绘本,一次是毛绒兔子),
两次是家政公司确认服务时间(一次是春节调休,一次是张妈请假),还有两次是错拨的电话(一次是找&nbp;“王女士”,一次是打错号码)。
此刻在连虫鸣都放轻了脚步的庭院里,这铃声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根细针,直直戳在人耳朵里,扎得人太阳穴发紧,连吊兰的垂叶都停止了晃动。
保姆张妈正蹲在廊下的石凳旁摘菠菜。
那菠菜是早上六点多在巷口菜市场最东头的王大爷摊位买的,王大爷今年六十八了,每天五点半准时出摊,摊位上总摆着自家小菜园种的蔬菜,菠菜、生菜、小番茄,都是带着土的新鲜货。
今早张妈去时,王大爷还笑着递了把小葱
“搭着炒,香!”
这菠菜是本地小菠菜,叶片薄嫩,翠绿的叶子上沾着的水珠,还是摊位旁水管里刚接的凉水,凉丝丝的沾在手上。
张妈指尖捏着菠菜茎,指甲盖边缘有些泛白&nbp;——&nbp;做了五年家务,她的拇指和食指指尖磨出了层浅褐色的薄茧,是常年掐菜茎、擦桌子磨出来的。
刚掐掉第三根老根,把老根丢进旁边的竹篮里(竹篮是林凡母亲留下的,编得细密,现在用来装厨余垃圾),铃声就&nbp;“滴滴”&nbp;地炸了起来。
手里的菠菜&nbp;“啪嗒”&nbp;掉在青石板上,滚了两下沾了些灰褐色的尘土,叶片也折了角,她却顾不上捡&nbp;——
张妈在林家做了五年,平时最是稳当,说话走路都慢声细气,上次这么慌还是前年笑笑半夜发烧到&nbp;39&nbp;度,当时她抱着笑笑往医院跑,穿的棉鞋都跑掉了一只,鞋跟也差点崴掉。
此刻她脸色瞬间从平和的浅黄变成纸一样的苍白,围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