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问:
“元帅,莫非莫非元帅已经做出了这等神异的机器?!”
“哈哈哈!”
石山看着周闻道那副从极度震惊到陷入狂想的表情,不由得朗声笑了起来。
“我又不通织造之术,如何能凭空造出这等神物?”
笑声渐歇,石山的眼神却骤然变得无比明亮,仿佛蕴藏着跨越时空的智慧。
他想起后世那个因珍妮纺纱机和飞梭而天翻地复的世界,那由小小织机引发的滔天巨浪,足以席卷旧时代的一切尘埃。石山缓缓开口,语调变得低沉而充满神秘的诱惑力:
“不过嘛”
他拉长了语调,带着一种引人入胜的神秘感。
“自从孙悟本将那套松江织机千里迢迢运抵合肥,我便抽空亲自去工坊看了几次。”
石山仿佛陷入了回忆,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上划动起来,勾勒着无形的机械轮廓。
“还特意请了几位经验老到的织妇,让她们现场演示,细细讲解其中关窍。这看也看了,问也问了,日思夜想之下,倒是模模糊糊地生出了几个不成形的想法。”
他踱回案前,目光灼灼地盯着桌面,仿佛那里正摆放着一台正在运转的机器模型:
“比如,那三锭脚踏纺车,为何只能是三锭?是织工单凭脚力,只能驱动三枚纱锭旋转?还是说机器的结构本身,就只能容纳三锭?若是五锭呢?十锭呢?甚至五十锭呢?!”
石山抬起头,目光如电射向周闻道,抛出第一个惊雷般的构想。
“若是以奔腾的江河之水为力,驱动巨大的水轮,再以精密的齿轮、皮带传动,带动数十、甚至数百枚纱锭同时飞转!那景象那效率又将如何?!”
周闻道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水力驱动?!同时驱动数百纱锭?!光是这个画面,就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冲向头顶,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这已经不是提升效率,这是要颠复整个纺纱行业!
“还有那去籽搅车。”
石山的手指在桌面划出一条轨迹,仿真着搅车的运动。
“全靠人力推拉,壮汉也难免气喘吁吁,费时费力。若是以健壮的骡马之力,或者同样借助那滔滔不绝的江河水力来驱动,使其日夜不休地运转,效率又将提升几何?”
“至于那织机上的梭子穿梭”
石山的手指在桌面两端快速点动,仿真着梭子往复。
“全凭织妇双臂之力,一下,一下,缓慢地推送、拉回!不仅效率低下,更限制了布匹的宽度!”
他眼中精光爆射,猛地向前一挥手,仿佛要将无形的障碍劈开。
“若是在这织机的两端,装上强劲的‘绷子’(弹簧),再以精巧的机关连接脚踏板。
织工只需用脚轻轻一踏,那绷子积蓄的力量瞬间爆发,便能将梭子如同强弓劲弩射出的箭矢般,击发出去,在经线间自动、疾速地往复穿梭。其速度之快,岂是人力推送可及?!
布幅的限制,也将迎刃而解!甚至再或者”
石山口中吐出的每一个设想,都如同重锤,狠狠敲打在周闻道的心坎上。作为一个浸淫布业多年的行家,周闻道太清楚这些“模糊想法”背后蕴含的恐怖潜力了!
水轮驱动?飞梭?那画面光是想象,就让他浑身血液都似乎要沸腾起来。
元帅虽然不通具体技艺,但他指出的方向,每一个都直指当前纺织工艺效率提升的瓶颈,那是一种跳出匠人思维藩篱,俯瞰全局的战略眼光!
官厅内一片寂静,只有周闻道粗重的呼吸声清淅可闻。
他僵立在原地,脑海中早已是惊涛骇浪,石元帅描绘的那些“模糊想法”,此刻在他眼前化作了无比清淅、无比震撼的画卷:
奔腾的江河之水,推动着巨大的水轮缓缓转动,发出沉闷而有力的轰鸣;
水轮通过复杂的传动设备,驱动着厂房内如森林般密集排列的纱锭,它们整齐划一地高速旋转,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洁白的纱线如同瀑布般倾泻而出。
织机之上,沉重的木梭在强劲绷子的驱动下,化作了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黑色闪电,在密集的经线间疯狂地、不知疲倦地自动往复穿梭,发出“噼啪!噼啪!”清脆而急促的爆响。
原本需要织妇辛苦半日才能完成的布匹,在这飞梭的疾驰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延伸。
堆积如山的棉花被巨大的机器贪婪地吞噬进去,伴随着机器的轰鸣,雪白、绵长、均匀得不可思议的纱线被源源不断地吐纳出来;
这些纱线又被飞速织造成一匹匹宽幅巨大、质地均匀的棉布,如同江河般滚滚流淌,仿佛无穷无尽
一种混合着极度震撼、灵魂战栗般的狂喜,以及对那颠复性未来无限憧憬的炽热情感,瞬间将这位新任荣军社都事彻底淹没。
什么冗员庞杂,什么管理混乱,什么执役人等技艺粗疏,什么特许经营的蝇头小利在这足以改天换地的宏伟蓝图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如同尘埃般被轻易扫去。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