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该如何战?”
陈兆先早有成策,立即应声,道:
“贼军自恃兵多将广,四面出击,同时进逼多处要地,骄狂之气已显,这便给了我军败敌的可乘之机。若言战,孩儿有上、中、下三策。”
他稍作停顿,观察了父亲的脸色,见陈野先并无插话的想法,便接着道:
“下策,便是继续坚守方山,以不变应万变,等敌军来攻,凭借山势地利与之周旋。”
此策,确是实实在在的“下”策。若不是红旗营进军速度太快,接连攻垒拔寨,导致陈野先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外围据点就已尽数易手,他又何至于被困在这方山之上动弹不得?
从整个集庆路战局来看,方山确实是块战略要地,扼守此地,能有效牵制敌军行动。但对于驻扎于此的两万守军自身而言,方山却绝不是什么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一旦等红旗营彻底肃清江宁城外围,腾出手来,数万大军将方山团团围困,他陈野先麾下这两万人马便成了瓮中之鳖,将有极大几率要重蹈当年马谡街亭之败的复辙。
陈野先当即皱眉,断然否定,道:
“困守孤山,乃自取死路!我意已决,方山必不可再守!此策不必再提。还是说中策和上策吧。”
听闻父亲终于决定“挪窝”,陈兆先暗中松了一口气,只要肯动起来,就还有转寰之机。他怕的就是父亲坚守不出,坐视红旗贼来围,才故意言语相激。当即接着道:
“中策便是趁敌军主力正忙于围攻江宁城池和钟山要塞,我军立即渡河西进,以迅雷之势拔除敌军设在牛首山周边的营寨据点,而后袭扰,切断其粮道补给。
贼军数万之众,人吃马嚼,每日消耗巨大,粮道一断,其军心必乱!”
陈野先听罢,却是立即摇头,面色严肃地否定了这个建议,道:
“此策看似巧妙,实则大不妥!牛首山地形亦很险要,贼军既已占据此地,料想必有防备。我军纵使能顺利渡河,也未必能一举攻下牛首山寨堡。
即便侥幸攻下,如今形势也已不同往日——贼军水师已经击败官军水军,掌控了江面,其粮草辎重完全可以通过长江航道直接运抵江宁城下。哪里还有什么陆上粮道让我军去断?”
他越说,语气越是凝重。
“更何况,今日我军探马也已经看到了,红旗贼水军战船已突入秦淮河中游。
若我军大举渡河之时,贼寇水军战船趁机沿河而上,配合岸上兵马水陆夹击,我军背水作战,倾刻间便有全军复没之虞!此策太过行险,绝不可行!”
所谓下策和中策,本就是陈兆先为了引出真正意图而抛出的铺垫,见老父毫不迟疑地接连否定,他便不再尤豫,赶紧抛出了准备已久的“上策”。
“确实是孩儿思虑欠周,幸得大人提醒。孩儿的上策,也不知道妥不妥,还请父亲莫要生气。”
知子莫若父,陈野先清楚长子还是有能力的,摆手示意陈兆先继续讲。
“上策便是趁红旗贼偏师猛攻钟山营寨之际,我军尽起精锐北上,直扑其泊于秦淮河内的水军船队,若能一举焚毁其战船,则其已经渡河的偏师便成了无根之木。
届时,我军再乘胜与钟山守军和城中官军相互呼应,三面夹击正在攻山的贼寇偏师,定可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必能大获全胜!”
陈野先闻言,眉头终于稍稍舒展。其部之前能稳守方山而不遭敌军袭扰,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提前控制了上下游的渡船,令敌军望河兴叹。
但今日上午秦淮河一战,红旗贼水军已经强行突破封锁,驶入秦淮河中游,让他陷入了极大被动。
若能抓住这个机会,狠揍其水军一顿,哪怕不能全歼,只要予以重创,夺回部分河道控制权,那么无论后续是战是走,“义兵”手中的主动权都会大得多。
至于是否要进一步攻打敌军北岸偏师,陈野先认为还需慎重——至少要在摸清敌方到底在钟山方向投入了多少兵力,战况究竟如何之后,才能做决定,绝不能盲目出击。
“好!”
陈野先终于下定了决心,吩咐道:
“布德,你今晚就立即着手准备火船、柴薪、油料等水战之物,并精选熟悉水性的敢死之士。明日一早,多派精锐探马,务必查明敌军在城东的详细动向!
若果真有机可乘,为父便亲率大军北上,雷霆一击,务必一举荡平此股猖獗之贼!”
陈兆先先前提到了“要么战,要么走”,而陈野先只详细询问了如何“战”,却对如何“走”只字未提。并不是他忘了,而是因为没必要问。
南面的溧水州已经遭红旗贼围困,还曾遣使请他出兵救援,溧水不可去,唯一可能撤退的方向,只剩下东面的句容县了。
然而,“团练乡勇”这四个字,内核在于一个“乡”字。他江宁陈氏一族的田产、宗祠、人脉、威望,尽在本乡本土。麾下这支军队是半耕半兵的乡勇,依靠脚下的土地才能维持这两万馀“兵”。
若是轻易弃地而走,放任贼军占据江宁,他们便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