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元亨的手指划过太湖流域,道:
“这片菁华之地以太湖为中心,水系交通便利,诸路、府之间方便相互支持呼应,又有江浙行省治所杭州居中调度,我军若从内线进攻,便是在打攻坚战,元军则能合诸路之力,难度极大。
但若我军走外线,则形势截然不同!
我军既可经运河(从镇江路可直通绍兴路)快速输送兵员、粮草,寻求与敌主力正面决战的机会;
又可充分利用长江水道以及苏州洋(长江口至杭州湾一带海域),出奇兵跨海迂回,袭扰敌军布防薄弱的后方;且这两条路线皆可最终直通杭州路和绍兴路,相互策应,使得攻取难度大大降低。”
“其三。”
卞元亨的手指落在集庆路长江段,又指向下游诸路,道:
“集庆路地处上游,居高临下,俯瞰镇江、常州、江阴、平江、松江等下游路府。我军雄踞集庆路,则下游诸路、府的元军便如芒在背,寝食难安,必会竭力反扑,企图夺回此地。
此乃势之必然,我军与其被动等待敌人来攻,不如主动出击,将威胁消灭于萌芽!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夺取东部诸路府,既是战略扩张,亦是巩固集庆路根本的必然需要!”
简单来说,江浙行省北部是一个联系比较紧密的整体。红旗营仅取当涂和集庆路,就象是只撕开了这个整体的一个口子,必然会受到周围元军的疯狂反扑。
但若能一鼓作气,拿下整个江浙行省北部菁华地带,则能有效统合这里的人力物力,将其转化为红旗营向外扩张的强大潜力。
当然,万事万物都是一体两面。
攻取江浙行省菁华地带固然好处极大,但风险也同样巨大——这里毕竟是元廷最重要的粮仓和钱袋子,一旦易主,除非红旗营立即投降并为元廷输送粮草,否则与元廷之间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石山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取江南,自然不会害怕这些挑战。他当即明确道:
“主力进攻东线,正是我军既定的扩张战略!大有既能清淅分析此地必取,可知其中蕴藏的巨大风险?”这是要进一步考校卞元亨对潜在危机的预见性和应对思路。
卞元亨隐隐猜到元帅今日召见自己的原因,略加思索,坦诚回答道:
“风险极大,主要有三:其一,我军若全取江浙行省菁华之地,便彻底断绝了元廷赖以生存的漕粮。元廷势必不惜一切代价,调动一切可调动的力量全力反扑。
其二,自无为州以下,直至绍兴路,长江岸线及沿海海岸线绵延千馀里。
我军兵力有限,不可能处处设防,以水师目前的规模,巡守如此漫长的防线,必然左支右绌,处处都是漏洞,极易受到元军的反复袭扰,疲于奔命。
其三,绍兴路紧邻台州路,台州方国珍屡次作乱,早有窥伺庆元路、绍兴路之意。红旗营大军东进,极大概率会因挤压方国珍所部发展空间,而与其产生冲突。
甚至,若是我军进展过快,元廷意识到平江路、杭州路等地必将不保,可能会主动以高官厚禄,招揽方国珍乃至张士诚。
此二者甚至不用与我军主力作战,只需频繁出兵袭扰我军漫长的侧翼,就能让红旗营难以在沿江、沿海局域立足,无法快速有效消化新占领区。”
无论是元军、张士诚,还是方国珍,正面作战,红旗营自然不惧其中任何一方。
但若是多方势力在元廷的协调下合力,对红旗营频繁袭扰,即便是石山,也不敢妄言能在击败这些难缠对手的同时,还能顺利有效地集成内部,稳定地方。
尽管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不会太高,但作为势力领袖,不能总往好的方面想,必须未雨绸缪。
问题的关键,便是漫长的江岸和海岸线,处处设防是绝对不可能的,实行严厉的海禁政策又不可取,似乎唯有主动出击,查找敌方水师主力正面对决这一条路。
石山今日特意召见卞元亨,就是为了此事,他继续考校道:
“若我军集中水师力量,主动寻机与方国珍舰队进行决战,你认为有几分胜算?”
卞元亨闻言,面露纠结之色,他沉吟片刻,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坦诚己见道:
“回元帅,末将以为几无决战的可能。”
不待石山询问原因,卞元亨便详细解释,道:
“方国珍此人,极为熟悉江浙行省沿海的水文地理,且其用兵风格狡猾且谨慎,能战则战,不能战则立刻远遁,绝不纠缠。
此獠与元军周旋作战数年,每次取得大胜,基本就是两种情形:一是通过小股部队反复袭扰,趁敌疲惫松懈时发动突袭;
二是利用对复杂水道的熟悉,诱使元军船队进入浅滩或礁石区,待海水退潮,致使其搁浅混乱时再加以歼灭,几乎从未有过与元军主力舰队进行正面决战的情况。”
他语气沉重地分析后果,道:
“我水师若出动少量战船,则易被方国珍所部优势兵力分割包围,各个击破;
若尽遣主力出战,大张旗鼓寻求机会与其决战,则方国珍必然望风而逃,避而不战,我水师只能空耗钱粮,劳师糜饷,并且还要承担沿海陌生水域触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