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烦躁涌上心头,让他顿觉自己建国称王,看似风光的背后,竟是如此的焦头烂额,远不如当初做盐枭时快意恩仇来得自在。
其实,他内心深处早就有了比较模糊的主张,也明白怪不得手下这群文武没能力。
——当敌对双方的实力差距大到一定程度时,己方纵有千般妙计、万种韬略,在敌人的绝对力量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对方大可一力降十会。
投降是绝不可能的,张周政权本就是很多股势力拼凑而成的散班子,之前还因为要不要接受招安的路线问题,火拼死掉了彼时的“二当家”李华甫。
自己刚刚建国称王,便屈膝投降,他张士诚岂不成了天下英雄的笑柄?
更何况,现在向元廷投降,无疑是为死去的李华甫招魂,将会动摇他的“龙头”地位。
而向还没有称王的石山投降,则更是抹不下面皮。
但与红旗营立刻硬碰硬地开战,同样是取死之道。即便尽取全国之兵,赶走了傅友德这支偏师,得到残破的扬州城,以红旗营的雄厚根基,也完全可以卷土重来。
事实上,根本做不到这一点——红旗营随时都能从一江之隔的江宁调集大军,援救扬州。甚至驻守扬州的镇朔卫就能单独轻易击败张周大军。
而张周政权则不同,无论此战是输是赢,都必将陷入与红旗营无休无止的拉锯消耗战中,从此再难向外开拓。
最终结果,只能是在这无底洞般的消耗中慢慢耗尽治下民力,然后在红旗营和元廷的联合绞杀下,彻底败亡。
思前想后,出路似乎只剩下了一条——谈判。
张士诚能做这么多年的大盐枭,周旋于官府、豪强和各路江湖人物之间,什么场面没见过?
他并不是那种只能伸不能屈的莽夫,内心深处其实能够接受与石山坐下来谈的局面,但他却不敢贸然主动遣使赶往江宁城。
因为,张士诚完全拿不准石山在这个时候进取扬州,到底是什么想法,有何种图谋?
以常理度之,红旗营既然已经拿下了扬州,继续北上攻取高邮府,进而席卷整个淮安路,将淮东与淮西根据地连成一片,这才最符合争霸天下的战略需要。
至少,换了他张士诚站在石山的位置上,拥有如此巨大的优势,是绝不可能允许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存在另一个势力的所谓“国都”的。
在这种敌强我弱,对方意图不明的形势下,张周政权若是一仗未打,便主动遣使低声下气地去求饶,无疑将在战略上陷入极端被动的局面,未来恐怕只能任人宰割。
就在这进退维谷焦灼万分的时刻,红旗营使者胡惟庸的到来,恰如一阵及时雨,暂时缓解了张士诚的两难处境,也让一众焦头烂额的张周文武们暗暗松了一口气。
——胡惟庸此来,总算是代表了红旗营的一种明确态度。
无论是代表石山前来,追究张周兵马擅自入境扬州,正式宣战;还是开启谈判,都好比黑暗中亮起的一盏灯,让人看到了前方的轮廓,总好过之前那种盲目猜测,自己吓自己的恐慌状态。
张士诚的内核班底,大多是最早随他起事的各盐场灶头、豪强,此时还带着浓厚的草莽气息。
但其人好歹已经建国称王,麾下分出了文武班次,场面上的规矩还是要讲的,自是不可能学方国珍一般率性而为。
因此,他并没有一开始就让胡惟庸直接觐见,而是先由张周参知政事蒋辉负责接洽。
不消蒋辉过多地旁敲侧击,胡惟庸便坦然道明了自己的来意——奉石山元帅之命,前来与张周政权洽谈“携手抗元”之事。
至于更具体的细节,他则表示必须面见“诚王”本人,方能详谈。
之前为了应对扬州的突发变局,张士诚不得不从围攻了一段时间的山阳县匆匆撤兵,劳师远征却毫无战果(战后劫掠),本身就很挫军心士气。
如今扬州易主的消息彻底传开,张周政权内部,尤其是那些后期依附过来立场不那么坚定的部分兵马,心中已然开始动摇。
否则,朝堂之上也不会出现那等向元廷投降的声音。
对于张士诚这样新生的势力而言,信心往往比实力本身更加重要。局势拖得越久,内部的人心浮动就越厉害,形势也越发不利。
张士诚心知自己拖不起,于是在胡惟庸抵达高邮的次日,便决定在“朝会”上正式接见这位红旗营使者。
张周政权的“王宫”并不是原来的高邮府府衙,而是选了一处大户宅院改造,正殿原本是主人的厅堂,如今拆除了内部隔断,倒也显得颇为宽敞。
张士诚身着赭黄色王袍,端坐在殿北中央临时打造的御座上,虽然努力维持着威仪,但眉宇间仍难掩一丝疲惫与焦虑。
两侧文武官员依照品级排列,文左武右,虽然服饰各异,仪仗也略显简陋粗糙,却也在努力烘托几分“王家”的气派,以图震慑红旗营使者。
“红旗营元帅府经历司经历胡惟庸,奉石元帅之命,特来拜会诚王!”
胡惟庸步入殿中,站定后,向御座上的张士诚拱手一礼,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他刻意使用了“拜会”二字来定性此次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