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派人看护。公若想返回诸及故里,可稍待几日,待钱塘江大潮平息,我军战船可护送公安然渡江;
若欲往他处,也请待我军肃清周边溃兵流寇,确保道路安宁之后再行,以免不测。”
杨维桢闻言,微微一怔。他本以为即便不被治罪,也难免受些折辱或软禁,没想到石山不仅轻易放他离开,还为其安全考量,安排得如此周到。
细看石山的眼神,也颇为清明坦荡,不似作伪。
想想也是,对方如今掌控十馀路府,手握数十万大军,确实没必要对自己这落魄老儒耍什么心机。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这般以礼相待自己的石山,杨维桢心中的抵触也不由得减了几分,拱了拱手,语气缓和了许多:
“如此便谢过阁下关照了。”
杨维桢前些年的主要活动局域嘉兴、苏州、松江、杭州等地,已经全被石山掌控,家乡诸及州也在红旗营兵锋威胁之下,被释放后确实没有好去处。
更何况,他这大半辈子早就习惯了众星捧月的名利场,已经没法再回到诸及老家的平静生活,加之顾瑛等友人未出仕石山也没有被加害,还不如留在杭州静待时局变化。
怀着复杂的心情,杨维桢走出了森严的省衙大门。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打量着劫后馀生的杭州街巷。想象中的混乱、杀戮、抢掠并未出现。街道虽偶有战火痕迹,但已被清理得颇为整洁。
一队队红旗营兵士铠甲鲜明,纪律严明地巡逻而过,对百姓堪称秋毫无犯。
往日里常见的乞丐流民似乎也少了许多,后来他才知道,这些人大多被红旗营以“以工代赈”的方式组织起来,参与城防修补、街道清淤等劳作。
更令他惊讶的是沿途市井商铺,竟大部分开门营业,虽然不如往日繁华,却也透着顽强的生机。
他信步来到自己曾管理过的西市,只见市口告示栏前围了不少人,一名投诚了红旗营的原衙门小吏,正站在凳子上,大声宣读着新任官府发布的《告诸商贾市户约法五章》。
杨维桢有些好奇,凑近了,看到榜文上的内容,吃了一惊。
“告谕诸行商贾、市井铺户:
本帅驱虏复汉,解民倒悬,光复杭州,今与尔等约法五章,革除蒙元苛政,共图市面兴旺
一、革除‘扑买’恶制
所有商铺门摊税银,概由官府按章直收,再无包税奸徒把持之弊!若有胥吏私设税种、多收少报者,许尔等捆缚送官,查实之后,定斩不饶!
二、门摊税按地界分等
城内铺面依地段阔狭、铺面大小、行当种类、营收多寡,各分作三等抽税,力求公允
三、牙行典当须持官帖
凡开牙行说合买卖、开当铺典当货物者,须持官府火漆印信凭帖,每五年换发一次,另缴帖金。无帖私充牙行者,货物充公,人犯发配充军!
四、房产交易必纳契税
城中买卖房屋田地,须赴税课提举司衙门投税。房契须用官版契纸书写官府验明无误,加盖‘契税已完’朱印,方为合法红契。私相授受、无帖交易者,若有纠纷,官司不受!
五、邀行老共商税则
本月二十日,税课提举司衙门设宴,请各行业行老(每行限二人),共商具体税额和征收办法。尔等可据实禀告行业情弊,若有兴利除弊良策,一经采纳,赏银百两!”
杨维桢站在人群中,越看越是心惊!
他是真正的内行人,在税课提举司任上备受煎熬,深知蒙元税制,尤其是“扑买”(包税制)之弊,简直罄竹难书。
包税商为牟暴利,往往横征暴敛,搞得民怨沸腾,而官府却坐享其成,懒政怠政。
红旗营此举,不仅是简单废除恶政,更提出了一整套清淅可行且注重商民反馈的税制改革方案!划分税等、规范牙行、明确契税、甚至邀请行业代表共议税额
这其中的见识、魄力与对民意的尊重,与他所熟知的那个腐朽、贪婪、僵化的蒙元官府,判若云泥!
他敏锐地感觉到,石山绝非临时起意,此政定然在红旗营之前控制的城池中试行、完善过,否则断不可能如此周详成熟。
即便如此,此人仍愿在具体细则上听取商贾意见!
杨维桢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石山那年轻却沉稳的面容,再对比自己当年初入仕途时的莽撞与孤立无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谁是在空喊口号,收买人心?谁是在切切实实地革除积弊,建设秩序?高下立判!
一丝隐约的悔意,如同细微的藤蔓,悄然爬上杨维桢的心头。或许,之前在石元帅书房中,自己的话确实说得太绝,太满了?
但这念头刚一升起,便被他强行压下。自己一生坎坷,何曾轻易向人低过头?
杨维桢长叹一声,甩袖转身,离开了喧闹的市口,将那布告的内容与周遭商贾们带着希望的议论声,一并留在了身后。
然而,那颗本以为早已沉寂的仕宦之心,却因这小半日所见所闻,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丝微澜。
前路何方?及,终老林泉,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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