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妙抱着装伤药和衣物的包袱,乖巧地站在檐下。当雨淅淅沥沥落下,林菀刚好拿着两柄伞出来。
“怎是这把伞?”邹妙问道。其中一柄油纸伞素净青黄,伞柄磨得油亮,漆皮已然斑驳。“小时候我和阿彧都纳闷,为何这把伞旧成这样了,阿姊却从不让我们拿去玩。”
林菀眸里掠过一丝怅然,似是忆起久远往事。很快,她浅浅一笑,撑伞遮住邹妙:“以前它为我遮过雨。现在,我想让它也为你遮雨。”
邹妙似懂非懂地点头。她瞥见伞柄,头次见上面刻有一字。字上墨迹褪了一半,右半是个“止”字,左边需要细看,方能辨出三点。“这是……”
“沚。”
“为何伞上刻这个字?”
林菀摇头:“不知道,得到它时就有。也不太懂什么意思。”
两人轻声叙着话,并肩走进细密的雨幕。
待她们重返御史台外,已是暮色四合,官署下值的时辰。雨珠飘洒,润湿了青石板路。官吏们陆续走出府门,各自登车行路。无人留意角落里的两人。
林菀将伞塞给邹妙:“我在这等你。”今日她不宜再在台狱露面,以免绣衣使起疑。
邹妙心知肚明,但一见威严的御史台府门,仍不免紧张得手抖。她咬唇低语:“真不公平。岳侯亲戚打死人,不过软禁府中,明目张胆地逍遥法外。阿彧只为同窗鸣冤,却被关进台狱打成重伤。我连送趟药都要提心吊胆。”
林菀俯身将腰牌系在邹妙身上:“拿着这个,他们不会为难你。”
邹妙吸了吸鼻子,忍住即将涌出的眼泪。她抱紧包袱:“我去了。”说罢深吸一口气,走向御史台府门。
远去的背影逐渐模糊在雨里。御史台墙上的石刻画像,被雨洗得一尘不染。车马往来,行人匆匆,都在急着归家避雨,依旧无人注意她们。
林菀忽然想起,十年前,她倒在御史台门前时,也是这般细雨潇潇,无人理睬。
——
十年前,她刚满十五岁。
那时阿母经营着酥饼铺,全家蜗居在铺后的两间小屋。兄长是御史台一名小吏,负责看管兰台藏书。不少典籍是传世孤本,需要日夜值守。兄长时常要轮值通宵。而她和阿母,则每日天未亮便起身和面烤饼,准备开张。
那本是寻常一日,兄长如往常一样在傍晚出门,前往兰台当值,整夜未归。
次日凌晨,林菀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拆卸店门木板,却被门外景象吓得失声尖叫,汗毛倒竖,睡意刹那消散。
外面天色未亮,清冷空旷的街道笼罩在屋宇阴影下。离门一丈远的地上,赫然匍匐着一团黑影,依稀可辨是个人形。
“怎么了!”阿母闻声赶来。
林菀颤颤指向门外。阿母脸色一变,抄起一把菜刀谨慎上前。林菀壮着胆子探头,这才看清,那人身形如此熟悉。
是阿兄!
母女二人同时认出,疾扑上前,却发现他已冰冷僵直。林菀如遭雷击,瘫坐在地。巨大的空白吞噬了神智,半晌才找回意识。更令她震惊的是,兄长身上竟散发着浓重酒气。
阿兄昨夜饮酒了?!
不可能啊!
后来,邻里如何被惊动,街道如何喧闹起来,阿母如何报官……记忆皆已模糊。但她依然清晰记得,京兆府的调查结果。
林茁擅离职守,饮酒过量,不料风邪入侵,暴毙而亡。
“阿兄从不饮酒!”林菀当即争辩,“他沾酒便浑身起疹,胸闷气短。他深知自己不能喝,所以滴酒不沾!更何况那夜他在当值。阿兄素来恪尽职守,怎会值夜时饮酒?!又为何倒在家门口?!疑点重重,你们不能这么草率!不查清原委,还要污他清名!”
府吏却极不耐烦:“值夜饮酒,兰台典藏没丢就是万幸!谁能证明他被冤枉了?谁能证明?”他朝地上啐了一口,转身扬长而去。
林菀失望地看向母亲。阿母已是脸色苍白。
她不甘心,更想不通。阿兄明知自己不能饮酒,更不可能在值夜时破戒,怎会擅离职守去饮酒?
其中必有隐情!
既然阿兄是在值夜时出的事,那她干脆去御史台问个明白!他同僚中有人知道他不能喝酒,只要他们肯站出来作证,京兆府或许会继续调查?
抱着一线希望,在一个清晨,林菀趁官署未上值前,守在御史台门外。
她抱紧双臂,站在那幅石刻画像下,从夜色浓重等到晨光熹微。暗沉的屋檐逐渐亮堂,空旷的御街渐有行人。
来往官吏们谈论着今年的策试结果,今日士子们将殿前受封,风光无限。这是近日梁城最火热的谈资。连买酥饼的老媪都会念叨几句,说那策试榜首才十六岁云云。
但此刻,林菀翘首张望着,无心去听路人闲言。
终于,有位黑衣官员朝这边走来。
林菀眼中一亮,连忙上前。对方侧身避开,她仍拦路急问:“请问阁下可认识林茁?他前几日……”
“不认识不认识。”那人慌忙摆手,加快脚步奔进府门。
林菀没气馁,又见一人走近,赶紧上前:“请问阁下认识林茁吗?”
“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