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苏宅书房时,樟木书架第三层的铜制台灯刚被点亮。暖黄的光晕穿过磨砂玻璃罩,在摊开的牛皮纸清单上投下圈模糊的光斑,将那些用炭笔标注的“完好”“待修”“封存”字样晕得柔和了些,唯独“遗失”两个字,像两枚生锈的钉子,牢牢钉在苏念的视线里。
她指尖捏着的祖父手账边缘已经起了毛,深棕色封皮上烫金的“苏氏文藏录”早已褪去大半光泽,却比桌上任何一件古董都更让她心头发沉。三个小时前,她踩着夕阳把书房里积了灰的文藏清单翻出来时,原是想趁着沈亦臻还没从海外拍卖会回来,把祖父留下的藏品重新核对一遍——毕竟下个月的文物修复展要用到其中三件宋代官窑,她得提前确认每件的保存状态。可谁想,这一核对,竟核对出了扎眼的偏差。
“哗啦”一声,苏念又把清单往手账旁边挪了挪,指尖按在第一处异常的地方。清单第17页,编号“苏藏029”的唐代鎏金铁芯铜龙,清单右上角用红色印泥盖着“遗失”的方章,墨迹陈旧却清晰;可祖父手账里对应的那一页,用钢笔写的备注还带着墨水晕开的痕迹:“029龙形器,民国三十六年收于北平,龙首微损,藏东厢房樟木箱第三格”,末尾甚至画了个小小的箱子简笔画,旁边标着“防潮纸三层”。
她咬着下唇把樟木箱的钥匙找出来,快步走到书房角落的矮柜前。那只樟木箱是祖父生前最宝贝的,箱体上雕着缠枝莲纹,锁扣还是黄铜的,常年用橄榄油保养着,至今转动时还带着温润的“咔嗒”声。打开箱子的瞬间,淡淡的樟木香气混着旧防潮纸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三层米白色的防潮纸,可纸下空空如也,别说鎏金铜龙,连一丝铜锈的痕迹都没有。
苏念的心猛地往下沉。她蹲在箱子前,指尖抚过箱底光滑的木纹——祖父是出了名的细致人,每一件藏品的存放位置、保养时间都记得分毫不差,手账里从没出现过记错位置的情况。难道是后来家里遭过变故,铜龙真的遗失了,清单上的标注是后来补的?
她抱着箱子里的防潮纸回到书桌前,刚要把纸叠好,却突然瞥见纸角有个极淡的墨痕,像是被什么东西蹭过。她赶紧把台灯调亮,凑过去仔细看——那墨痕不是杂乱的污渍,倒像是半个印章的边缘,隐约能看出“暂存”两个字的残迹。
“暂存?”苏念喃喃自语,突然想起沈亦臻昨天跟她说的话。他父亲沈敬亭生前也收藏过不少文物,去年整理遗物时,在一个上了锁的红木盒子里发现了几本笔记和几张字条,其中一张好像提过“苏氏文藏”的字样。当时她没太在意,毕竟沈家的收藏多以近现代书画为主,和苏家的古代青铜器、陶瓷交集不多,可现在想来,那字条说不定和这些“遗失”的文物有关。
她立刻拿出手机给沈亦臻发消息,指尖因为紧张有些发颤:“你现在方便吗?我在书房核对祖父的清单,发现有几件文物的记录不对,你父亲留下的字条还在吗?”
消息发出去还没两分钟,沈亦臻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刚从外面回来的急促,背景里还能听到车门关上的声音:“我刚到你家楼下,字条我带来了,昨天整理书房时顺手放进公文包了。你别着急,我马上上来。”
挂了电话,苏念把清单和手账重新摆好,又将那几张有墨痕的防潮纸放在旁边。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楼下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没过多久,书房门就被轻轻推开。沈亦臻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风衣,肩上还沾着点夜色里的寒气,手里拿着一个深棕色的信封,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哪几件对不上?”
他走到书桌旁坐下,把信封里的字条倒出来。那是几张泛黄的便签纸,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是沈敬亭的手笔。苏念指着清单上的“遗失”字样,语速有些快:“你看,这五件——唐代鎏金铁芯铜龙、北宋汝窑天青釉盘、元代青花缠枝莲纹梅瓶、明代宣德炉,还有清代翡翠白菜,清单上都标了‘遗失’,但祖父手账里都写了具体的存放位置,而且我刚才去看了铜龙的箱子,里面只有防潮纸,纸上还有模糊的‘暂存’印子。”
沈亦臻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拿起那张写着“苏氏文藏”的字条,递到苏念面前:“你看这张,我父亲写的‘苏氏五器,暂存海外,待时机成熟归位’,日期是十年前的,正好和你祖父手账里最后一次记录这五件文物的时间对得上。”
苏念接过字条,指尖抚过“暂存海外”四个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十年前,正是祖父身体开始变差,家里的文藏管理渐渐松散的时候。那时候常有一些“古董商”来家里拜访,祖父虽然谨慎,但偶尔也会让他们看一些非核心的藏品。难道就是那时候,有人借着“暂存”的名义,把这五件文物运到了海外?
“‘暂存海外’不会是随便写的,”沈亦臻的手指在清单上轻轻敲着,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父亲生前和一些海外的文物保护机构有联系,但他从来不会轻易把私人藏品转移出去,除非是遇到了不得不暂存的情况。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