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州城的日子,一天天过着。城墙根下,新兵们操练的号子声越来越齐整;江面上,水军的船影子也渐渐有了点模样;街市里,买卖铺户开张的越来越多;四乡八镇,分田分地的热闹劲儿还没完全过去。表面上看,天策府在睦州这块地界上,算是扎下了根,喘匀了气。
可方腊心里头,那根弦一直绷得紧紧的。他可不是那种占了块地盘就关起门来当土皇帝的主儿。他知道,童贯在江宁府憋着坏呢,朝廷那边指不定又在琢磨什么毒计。睦州,是天策府的第一块真正像样的根据地,是试验田,更是跳板。这里的成败得失,直接关系到以后还能不能打下更多的地盘,甚至……能不能成那改朝换代的大事!
这天,他让邵仙英在州府后衙收拾出一间僻静的议事厅,派人把庞万春、方百花、赵普、方貌,还有水军暂代统领李彪、老船工何老大等几个核心骨干,全都叫了来。没叫太多人,就这七八个,都是能说上话、管着关键摊子的。
人到齐了,分两边坐下。桌上摆着粗瓷茶碗,也没啥点心果子,气氛挺严肃。方腊没坐主位,拖了把椅子坐在大伙中间,看着就像要拉家常,可他开口第一句,就让所有人心里一凛。
“弟兄们,咱们占了这睦州城,也有些日子了。”方腊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砸在人心上,“眼下看着是安稳了,可咱们自己个儿心里得有个数,这安稳,是咋来的?往后,这路又该咋走?今天关起门来,没外人,咱们有啥说啥,把这段日子的事儿,掰开了揉碎了,好好唠唠。好的,咱得记住;岔子,咱得更得弄明白!”
他目光扫过众人:“谁先来说说?万春兄,你这头,练兵募兵,顺不顺手?有啥难处?”
庞万春正端着茶碗牛饮,闻言放下碗,抹了把大胡子上的水珠子,嗓门洪亮:“大哥!募兵倒是顺手!咱们‘均田免赋’的名声打出去了,穷哈哈们愿意来!吃饱饭,还有饷银拿,谁不来是傻子!就是……”他皱起眉头,“就是这兵源杂了点!有咱帮源洞的老底子,有收编的降卒,有新招的农夫,心思不齐!练起来费老劲了!得下死力气捶打!不然就是一盘散沙!还有,军械,尤其是好弓弩、铁甲,缺得厉害!马匹更少,骑兵根本拉不起来!”
方腊点点头,看向赵普:“赵先生,你这头呢?钱粮税赋,支应得开吗?清丈田亩,推行得咋样?”
赵普扶了扶眼镜,苦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本,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数字:“圣公,难啊!府库那点老底子,眼看要见底了。咱们免了大多赋税,收入锐减。开支却越来越大,几万张嘴要吃饭,打造军械、抚恤伤亡,哪一样不要钱?清丈田亩,触动豪强利益,阻力极大!下面办事的吏员又少,熟手更少,进展缓慢,还难免有疏漏。眼下,全指着抄没那几家顽抗劣绅的家产顶着呢,绝非长久之计。”
方百花接过话头,语气带着点疲惫但很坚定:“哥,城里治安和民心,大体是稳住了。咱们军纪严,惩治了几个祸害百姓的,商户百姓都看在眼里。邵姐姐设的粥棚、医馆,也安抚了不少人。就是……暗地里的流言蜚语从来没断过,总有那不甘心的士绅大户暗中捣鬼,挑拨离间。教导队的宣讲起了些作用,但根子难除。”
方貌赶紧汇报:“教导队那边,第一批学员勉强能出去讲点东西了,第一次公开宣讲,反响还行。就是……能讲透道理的人还是太少,自己有时候都迷糊,更别说去说服别人了。还得加大力气培养。”
李彪和何老大互相看了一眼,李彪粗声粗气地说:“方总管,水面上,船就那些破船,修修补补勉强能用。人手倒是招了些,可十成里有九成是旱鸭子!光教凫水、操船就耗死工夫!真遇上童贯的水师,咱这点家当,不够人家塞牙缝的!顶天也就能巡巡逻、运运粮。”
何老大叹口气,补充道:“是啊,缺好船,缺好匠人,更缺懂水战、能指挥的将才。老朽撑死了能教他们怎么不把船开翻咯……”
等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方腊沉吟良久,才缓缓开口,一条条地梳理:
“好,大伙儿说的,我都听明白了。咱们这头一仗,打得漂亮,站住了脚,这是大功一件!老百姓为啥跟咱?因为咱们干了实事,‘均田免赋’,说到做到,军纪严明,这是咱们的根子,决不能动摇!”
他话锋一转:“可难处,也不少,而且都是要命的难处。”
“第一,人心还是不稳。”方腊伸出食指,“咱们得了底层百姓的心,但士绅大户、读书人、还有心里念着赵宋的,大多还在观望,甚至暗中使坏。光靠刀把子和分田地,不够!得尽快让大伙儿看到,跟着咱们,日子真能过得比从前好!学堂得办,医馆得扩大,市面得更繁荣!教导队的事,方貌你得抓紧,不能停!得让更多人明白咱们为啥要造反!”
“第二,家底太薄。”他伸出第二根手指,“钱、粮、军械,都缺!赵先生,理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