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腊那一道《免税令》,加上砍了几个民愤极大的贪官恶霸的脑袋,睦州城的老百姓,心里头那杆秤,算是彻底朝着天策府这边倾斜了。街面上走动的人多了,商铺开张的也多了,甚至有人敢跟巡逻的天策府士兵打招呼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新生活的模糊期盼,开始在城里弥漫开来。
可这好日子刚开了个头,还没等大伙儿把心放进肚子里呢,一瓢冷水,就夹杂着冰碴子,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考验来了,而且是最要命的那种考验——军纪。
俗话说,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为啥难?难就难在约束自己人。打仗的时候,目标明确,敌人就在对面,军令如山,大伙儿同仇敌忾,拧成一股绳,纪律相对好维持。可一旦仗打完了,城占下了,刀枪入库(暂时),马放南山(不可能),那股子紧绷的杀气松懈下来,各种乱七八糟的心思就容易冒头。尤其是对于很多刚加入队伍不久、匪气未除或者穷怕了的士卒来说,看着眼前这花花世界,看着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仓皇逃窜后留下的宅院、财物,再看看街面上那些水灵灵的大姑娘小媳妇,这心里头,就跟有只小猫在挠似的,痒得难受。
天策府不是流寇,方腊深知军纪是立足之本,三令五申,严惩不贷。庞万春、方百花治军也极严,日常操练、巡逻警戒,都没松懈。可几万人的队伍,鱼龙混杂,难免有那么几颗老鼠屎,管不住自己的手和下半身,要出来坏这一锅好不容易才有点滋味的好汤。
第一桩事儿,出在占领睦州城后的第十天夜里。
城东有条巷子,住的大多是些小门小户。有个叫李老实的豆腐匠,夫妻俩带个十四五岁的闺女小翠,起早贪黑磨豆腐为生。这天晚上,一家三口刚熄灯睡下,就听见院门被拍得山响。
“开门!快开门!查夜的!” 外面是几个粗豪的嗓音。
李老实心里一咯噔,这大半夜的,查什么夜?但他不敢怠慢,赶紧披衣起来,战战兢兢地开了门。
门外站着三个天策府的兵,满身酒气,眼神飘忽,为首的还是个什长模样的人。李老实认得他们,白天在这片巡逻过,还跟他买过豆腐,当时看着挺和气。
“军……军爷,这么晚了,有啥事?” 李老实陪着小心问。
“少废话!”那什长一把推开李老实,带着两个兵就往院里闯,眼睛贼溜溜地往屋里瞟,“接到线报,说你家藏了溃兵!给老子搜!”
李老实吓得脸都白了:“军爷明鉴啊!小老儿安分守己,哪敢藏溃兵啊!”
那三人根本不听,闯进屋里,胡乱翻腾,吓得李老实的老婆和闺女缩在炕角直哆嗦。其实哪是搜什么溃兵,就是借机揩油。那什长看见案板上还有没卖完的几块豆腐,拿起来就啃,另外两个兵,一个顺手把李老婆子藏在枕头下的几十个铜钱摸走了,另一个则嬉皮笑脸地凑到炕边,伸手要去摸小翠的脸。
“小娘子,别怕,让哥哥看看……”
小翠吓得尖叫起来,李老实血往头上涌,扑过去想拦,被那什长一脚踹倒在地。
“老东西!滚开!老子们拼命打下这城池,享受享受怎么了?”
就在这当口,正好有一队真正的巡逻队经过巷口,带队的是个姓张的队正,为人正直,听到动静不对,立刻带人冲了进来,当场把这三人抓了个正着。
人赃并获,抵赖不得。张队正气得不轻,立刻将人捆了,连同苦主李老实一家,直接押送到了庞万春那里。
庞万春正在跟方腊汇报城防情况,一听这事,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反了天了!老子三令五申,竟敢顶风作案!还是老子营里的人!拉出去,砍了!”
方腊脸色铁青,拦住了暴怒的庞万春:“万春,且慢。光砍头不行,得让所有人都看看,触犯军纪的下场!”
第二桩事儿,更恶劣,发生在两天后。
城南有家绸缎庄,掌柜姓王,胆小怕事。城破时,他带着家小躲在地窖里,逃过一劫。见这几天局势平稳,才敢开门营业。这天下午,店里来了两个天策府的士卒,说是要买布做军服。王掌柜不敢怠慢,小心伺候着。那两人挑三拣四,最后竟相中了几匹上好的杭绸,这明显不是军服料子。结账时,两人掏出的却是些劣质的、甚至破损的“当十钱”(一种容易造假的大面值铜钱),强行要按面额支付。
王掌柜一看,这不明抢吗?但又不敢得罪,只好苦苦哀求:“军爷,行行好,这钱……这钱实在用不了啊,小店小本经营……”
“怎么用不了?天策府的钱就不是钱了?” 一个兵瞪起眼,“老子看你是奸商!囤积居奇!信不信老子把你抓起来?”
另一个兵更直接,一把推开王掌柜,抱起绸缎就要走:“啰嗦什么!抵税款了!”
正巧方百花带着女兵巡逻到此,听到店里争吵,进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