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伞掉落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沾了泥,却没人管了。
他急匆匆把全身湿透的楚宁安扯进自己的大氅里,带着寒意的潮湿身体一靠近,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即心里的怒气更甚。
“你自己的身体没数吗?发着烧出来淋雨,你是想早死不成?”他恶狠狠的。
可一接触到楚宁安的眼神,他又忽然安静了,几乎快要忘了呼吸。
那双眼全是黑雾……
吞噬光芒的雾,翻涌扩散,层层叠叠,遮住原本的光彩,只剩下一片灰暗。
江迟暮忽而发现他们靠得太近了了,或许是他是第一次靠的这么近看他,因此那眼里的痛苦与哀伤几乎要让他溺毙进去,看得太久,连他也从心底产生一种极致的哀伤。
他忽然闻到一股气味,不是雨、也不是花,是漏影春的无有乡的味道,那种在他闻来向来苦涩冰冷的气味,从楚宁安身上接连不断的传来,让人想到消融的雪、零落的花、与即将颓败的春日。
他看着楚宁安无神的双眼,忽而顿悟,这味道是……眼泪的味道。
他在哭,在雨里哭的很不动声色。
江迟暮心中发颤,轻轻摸了摸楚宁安的脸,触手冷得像块冰,他低声问:“楚宁安,你在哭吗?”
楚宁安没回答,却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有细微的颤抖两人接触的地方传来,温热的泪浇热了江迟暮肩头一片。
楚宁安安静无声的流着泪,却并不作声,这种安静甚至让江迟暮产生他马上就要消失的恐慌来。
他靠在他肩头,轻的像一片将融的雪,马上要化掉。
“我没有家人了,江迟暮。”
他声音极低,低的要融入雨中,若不是他就埋在自己肩上,江迟暮几乎要听不到这句。
某一瞬间,江迟暮从他话里听到了浓浓的死气。
江迟暮慌得要死,抓着楚宁安让他面对自己,然后他清晰的看到了从楚宁安眼里不断坠落的泪珠,很安静,又很汹涌。
或许是这里太安静,他也忍不住鼻酸。
他恶狠狠道:“楚宁安,你放屁,老子不是你家人吗?你明媒正娶的老婆不算家人那谁算?如意吗?”
楚宁安眼神突然颤了颤,凝聚在他脸上。
江迟暮强忍羞恼,恶狠狠抓着他的领口将人扯过来,两人离的极近,几乎鼻尖相抵。
“怎么?你还想娶了不负责?不管你爹娘出了什么事,不管你皇兄要不要你,老子是你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接进来的,还对着你爹娘的牌位磕过头!”
楚宁安似乎被他这些话惊到了,瞳孔出现片刻空茫。
“……所以,你别想着去死。你要是死了,我现在就带着你的王府遗产,出去找个威武高大的男人嫁了,呸,是找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娶了,让你尸骨未寒就脑袋发绿,还要在你棺材板上翻云覆雨,让你死后都不得安定!”
楚宁安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我没想死,我不能死,我要找我爹娘,”
江迟暮咬着牙将他又往大氅里裹了裹,“你还知道自己不能死啊?这么大的雨,你就穿件单衣淋雨到处跑,我还以为你打算直接冻死,然后下去陪你爹娘呢!”
楚宁安有些可怜兮兮的俯下身,用发寒的指尖牵住江迟暮的手,“我忘了,我醒来时想找你,但找不到,就出来走走。”
江迟暮此时才发现,这短短半月日子,成亲之时与他一般高的楚宁安,已经比他高了半头,以至于此时自己看他要用仰视的视角。
他没好气道:“找不到我不知道让团圆叫我回来?你脑子真傻不成?”
楚宁安突然垂眸苦笑,“我或许……真傻吧,或许是这些日子没吃如意那服药,我才忽然发觉到不对。真可笑,我病了三年之久,却直到现在才像是突然病愈。”
江迟暮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得讪讪道:“至少没有傻到死……”
他决定闭嘴了。
楚宁安并没在意,只是垂眸,神色黯然,“爹娘不知受了多久的苦,我却现在才知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江迟暮狠狠瞪他:“楚宁安我跟你讲,现在我不想从你嘴里任何自我贬低的话,你爹娘师父尽心竭力培养你那么多年,就是让你自嘲的吗?你要真是个男人就该现在养好病,然后去查你爹娘的真相!而不是在这唧唧歪歪自暴自弃!”
楚宁安的睫毛颤了颤,忽然低下头,手指抚在江迟暮的的眼皮上,低声道:“你的眼睛……”
寒雨中,江迟暮那一双碧瞳,却绿的愈发瑰丽,几乎如磷火般发着光,十分诡异。
“什……什么?”
他们离的太近了,气息交融,近的让江迟暮都不在起来,他看着楚宁安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产生了他要吻自己的错觉。
他情不自禁偏过头微微避开。
可楚宁安只是伸手从他耳后摘下一片被雨打落的海棠花瓣,轻轻攥在手心,他垂下眼睛,纤长的睫毛在雨中显得有些零落。
“……我知道了。“
”抱歉,刚刚是我冲动了,我会顾好身体,不让爹娘恩师失望,也不让你……守寡。”
江迟暮嘴角抽了抽。
“……知道就好。”
楚宁安从地上拔起沾了泥泞的剑,江迟暮回想自认识他起,这剑似乎从未离身,就连睡觉都要摆在屋里。
楚宁安甩掉肩上的污泥,看向他,“我为你弹琴吧,我娘亲手教我那曲。”
江迟暮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好。”
他捡起地上的油纸伞,撑在两人头顶,虽然两人已被淋得如落汤鸡,打不打伞没什么区别。
可在这阴雨绵延,花叶飘落之时,却是这把伞将所有风雨隔开,在伞下撑起一片安宁的小天子。
后来过了许久,楚宁安都记得滂沱的雨,和伞下握着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