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强悍如统领的孟鹳也对自己等人的结局毫无把握,毕竟文宗在刑部堂官面前留下那道口谕,就是将自己等人的祸福生死悉数交到了摄政王手里……
或者该说,是今上。
自去岁皇帝就一直没有召见自己,此时走在通往皇帝御书房的密道内,孟鹳难免思绪翻涌,心中忐忑——毕竟他们这帮人,其实早已不算是活着的人,就拿他自己来说,彼时只有十二岁的他,是因父兄的罪过牵连被判了斩刑,却不想行刑那日自己被刽子手在刑台上一刀背敲晕,后来才知道,是兄长用战功向太子求情,将他保下,从那时候起,他就跟随着储君,成为影卫,又在残酷的训练中脱颖而出,做了影卫头目。
而他手下那帮人,都是差不多的情形,在他们心中,多活一日都是东宫的恩赐,生死荣辱也都系在他身上……
所以当文宗皇帝病重说出那番叮嘱的时候,已历经无数次生死,也见惯了生死的他,对未知的命运并无太多恐惧,但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依然还是会对将来的日子生出几分期冀——毕竟他曾经无数次潜伏在文宗皇帝身边,见识过这位长宁侯、武宁侯、摄政王的言辞风采,笃信他可以带领大梁,再上层楼。
如果不能亲眼见到,多少是有些遗憾的……
敲响那道熟悉又带着新含义的暗门,孟鹳依令进入御书房,抬头却见皇帝并未端坐于主位,而是坐在两侧给重臣准备的太师椅最前面那一把上——他作为摄政王时,常坐的那处。
皇帝敲了敲旁边的高几,上面是几道精致的御膳点心,还有——一壶酒。
孟鹳震惊,心中暗忖难道真如大行皇帝所言,一朝天子一朝臣,今上留自己不得了?
但马上他又明白不对,因为皇帝提起酒壶,给自己先倒了一杯,他才明白,皇帝敲桌子不是告诉自己要赐毒酒,是让自己坐下……也对,哪有皇帝赐毒酒还搭配菜肴的。
但孟鹳也不敢奢望皇帝是要与自己把盏聊天,更不敢坐,趋步上前跪倒:“小人见过陛下。”
延宁帝看他这样子开始有些奇怪,但想到路景行给自己看过的那些身世,也就明白了:
“起来说话吧。”
孟鹳起身恭敬肃立,便听皇帝开口,声音似带了几分笑意:“不必如此拘谨,你也不是第一次见朕了。”
孟鹳刚要随声应承,又忽然觉得不对,一时心慌抬眼看了皇帝一眼,却见他撂下酒杯笑着:“之前朕与大行皇帝议事,十次里有八次你都在场,就在那里,对吧?”他指了指书房正梁,孟鹳只觉得颈后寒毛都树立起来了:“陛下英明……”
延宁帝笑着又点点桌子:“坐下用一点,这是刚刚朕与御妻的晚膳,不过都还没动过。”
孟鹳还是僵立着,甚至有些局促,把皇帝逗笑了:“看来没有功名品秩,你就没法跟朕好好说话,这几日没叫你来,一是没什么大事需要你去办,二就是着兵部去办此事了。”这么说着,他掏出一物递给孟鹳,孟鹳赶快双手恭恭敬敬地接了,却见是一块京师内各卫所用的腰牌,上面写着他自己的名字和一些佐证身份的字,反面的官职则是“正五品鹰扬卫内卫司郎将”。
孟鹳知道鹰扬卫从当今进京开始,就一直都是他的亲信,更是他带来的传奇铁军“玄鹰骑”转隶之所,如今看到自己的名字后面跟了这个身份,顿时大惊,刚想跪地请罪,却被皇帝抬脚抵在膝盖上,顿时动都动不了。
“给你这个就是让你别没事就跪。”皇帝无奈:“不想坐下就站着吧。”
“你和你手下三十六人,朕已着户部吏部兵部一起办理,往后就都转隶鹰扬卫,在萧鸣手下做事。”
孟鹳听到皇帝说“吏部户部兵部”就知道他不但给自己众人换了差事,还给了他们身份和官职,这就意味着,他们从此不再是这煌煌帝都中的游魂,喘气的活死人了……顿时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面皮抽了抽,却是泪盈于睫。
皇帝笑看着他:“这样安排,并非违背大行皇帝的旨意,本也是他临终时让我善待你们,而且朕觉得,你们在承平朝出生入死,隐姓埋名十数年,家族有再大的罪愆也赎干净了,朕怎么说也算是有些自保之力,往后避于暗处的‘影卫’不再需要,你们就改为鹰扬卫内卫司,人还是你们这些人,活计也别想免了,往后随朕出入警跸,密查要务,还是你们来做,除此之外与便与寻常鹰扬卫将士一般,随军演训,论功循资,自然也可以领俸禄,安家置业,娶妻生子。”说到这里,皇帝上下打量了一下孟鹳,忽然笑了:
“旁人不着急,你得抓紧了。”
他这一句说笑,教孟鹳刚忍回去的泪绷不住滑落下来,皇帝也能体会他此时心中波澜,装作没看到:
“眼下就有个差事要交给你们,需要出京,所以你明日就带他们去找萧鸣报道,正式入列,也算见过你的统领,然后让他为你们周全一应文书。”
孟鹳肃容领命后,皇帝起身点了点头:“好,明日办完这事就回来,与户部兵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