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在延伸着,像是一个迷茫繁重的梦境,梦至深处,哑然而止,再荒诞美妙的梦,也终有复醒的那一天。
“陛下的意思……是要为先皇后加封谥号?”司徒启站在那冰冷冷的阶梯之上,裹紧了身上的玄狐的大毛袍子,一双眼睛里忽然有了些哗哗攒动的光彩。
邵风来在司徒启身边多年,一直安安分分不显山不漏水,由他嘴里说出的话,司徒启自然也是信得上几分的。可他到底是疑心病最重的人,自司徒烨死后,他便愈发显得森森起来,有时更是整日把自己闷在房屋里一言不发,要么就是站在在屋檐底下站着不说话,他原是在霍羲桀那里耗尽了心力的人,此刻更显得有几分摇摇欲坠的衰败。
邵风来在一旁小心翼翼窥伺着他的神色,十分小心道:“那是自然,陛下的意思是,先皇后在宫中侍奉多年,前些年骤然薨逝实在是可怜,如今正逢年节,所以暂定为先皇后上“崇孝淑和”的谥号,大梁律中有定制,皇后谥号不过十二字,如今加上了这四个字,那先皇后的谥号就足足有了十五个字了,这可是上上恩德呐,所以才特特请大人您进宫商议呢。”
邵风来带了一丝促狭的神情,上前几步道:“大人,有件事儿微臣隔着房门听到了几句,好像是陛下还想要加封您的原配崔夫人为国夫人,虽说崔夫人原本就是一品诰命的追谥,可国夫人却是皇亲国戚方能有的称号,这事儿要是成了,那您满门可就是尊贵无比了啊,便是那齐王霍羲桀也要敬您几分。”
“当真?”司徒启双眉一跳,心尖温热,不由得大喜,“从前我几次三番上奏陛下恳请为拙荆追封国夫人,陛下都断然拒绝,怎么这次却自己点头了?”
邵风来摆出一副谄媚的嘴脸,嘿嘿笑道:“如今齐王殿下在山东按兵不动,陛下心里也很是急切的,这不,微臣估摸着陛下对先皇后和崔夫人的加封,都是为了巴结着您,好让您在对付霍羲桀的事情上多多费心呢,毕竟养虎为患…..陛下也自是不愿轻纵了这么个猛虎的。”
司徒启听着邵风来的话,心里更是舒坦,畅然道:“我在前朝尽心尽力多年,这份尊荣自然也是受得起的,难为陛下在此时开了窍,不似从前那般急于与我作对了,我也能稍稍宽心着些,否则这在齐鲁有霍羲桀和秦青,在冀州有尚侃和吴渊,在长安还有陛下和卫昤安,如今我身边得力的人也没几个……还是要徐徐图之啊……”
邵风来忙道:“大人尽管放心,您在前朝的势力稳如磐石,陛下向来是不得不忌惮的,要是霍羲桀在齐鲁真搅出什么风云来,陛下也得多多依赖着您去平息啊,此时陛下不巴结着您,还更待何时呢?只是为先皇后加谥号和追封国夫人原都是违了梁律的,所以才不得不请您进宫去一趟好生商议一番……难得陛下今儿自己点了头,大人您又何乐而不为呢?”
司徒启慢慢拾级而下,漫天的雪花落在他黑色的长袍上,想是随意散开的白棋子,纷纷乱乱的,也不知那是个怎样错综的局。
司徒启于是立刻便与与邵风来一同乘着骈车,径直地往那皇宫去了,才走到午门,就看见司徒启掀开了帘子,四处扫一眼,随即狐疑看向邵风来道:“若是我没记错……今日午门当值的该是叶弈叶统领才是,怎得现在却不见他?连那看守的人也面生的很。”
邵风来便赔笑道:“大人在府里久了有所不知,如今叶统领可是陛下眼前的第一红人,陛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召见呢,昨儿个就又见着他去了授章殿,眼下说不定又往陛下那儿去了呢,至于看守的人么,这叶统领手底下的人成千上万,换几个更得力的也是有的。”
说话间,司徒启的车驾已经进了午门,直直地往里面过去,车轮碌碌地往奉先殿过去,渐渐成了雪地里一个匍匐着的点,骈车里的司徒启不会看见,那车驾身后的午门正以沙哑沉闷的声音慢慢地闭合上,与车轮辘辘的声音粘在一起,分不清到底谁是谁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那辘辘的声音哑然而止,那糟乱的所在也停在了供奉大梁历代帝后牌位的奉先殿之前,立在门口的也正是刘苌。
刘苌见司徒启来了,忙踩着细碎的步伐上前道:“大人来啦,陛下忖度着您此刻要来,已经早早地派奴才前来候着了,陛下现下和叶统领在授章殿里面说着话呢,约莫还有小半个时辰,劳烦您先进去等着,也给先皇后上柱香,算尽一尽父女之间的情意了。这奉先殿向里啊不允皇家以外的人进入,这可是陛下给您上上的恩宠呐。”
奉先殿与皇宫里别的殿宇不尽相同,因着里面供奉着祖先牌位,自然是更加尊贵气派上几分,因着梁人信奉佛教,笃信神位不可见刀光兵器,所以侍卫多在百步之外进行戍卫,无皇帝召不得随意靠近,奉先殿以内也尽是佛音檀香,连一个人影儿也见不到,因此比别的殿宇更加封闭安全着些。司徒启看着眼前巨大的磐石一样的奉先殿,脚步粘在地上片刻,终还是慢慢抬脚上了那台阶,刚走了两步,就听见刘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大人,您身上的佩剑……当心和祖宗们的神位们相冲啊。”
司徒启隔着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