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逃,直从深夜奔袭到了清晨,待到霍羲桀终于看清自己周遭的环境之时,已经成了安骅的笼中之鸟。
此时霍羲桀在安骅苦心的引诱之下,已然来到了昤安事先看好的那一处隐秘的洼地之中,这里四周俱是高山险阻,即使是鸟儿也不能轻易地飞出去。这块洼地如同一个正叩的水盆一般,唯有东面有一处极其狭窄的入口——也就是他们适才进来的地方,可那里已然插起了王军的旗帜
霍羲桀知道,他已经成为了卫昤安的池中之鱼。
清晨的山谷之上又凉而清爽的风,吹得霍羲桀两眼发寒,他终于明白了安骅为什么要那样缓慢地与自己交战,为什么要缓缓地将自己放入蜀地的深处,他看似死死地在抵挡着霍军的进攻,实际上是做出一副殊死搏斗之态让自己全然放松警惕,名为抵抗实为引诱,将自己缓缓地引入他事先就看好的夹地之中,再堵粮道,后又夜袭,苦心孤诣地将自己引到这样一个绝境之中,就是想将自己困死在这里,亦或者是要与自己殊死一战。
无论是困死自己还是殊死一战,看样子,他都胜算渺茫。
他在一片混乱和困顿之中缓缓抬起头,正好看见他面前眉眼如常的孟炎。孟炎的面上毫无惊慌之色,只是慢慢将皮囊之中的水递到霍羲桀面前:“殿下请用。”
霍羲桀的神色一如往昔,似是怎样的事情也撼不动他心里那股凉薄和淡漠,唯有他此刻轻颤的指尖,告诉着自己他此刻无法平息的犹疑和惴惴。
他失神片刻,伸手接过了那个皮囊,也不立刻去喝,反问孟炎道:“怎么?你不慌?”他抬首看了看四周挺立高耸的山峰,似是感慨似是讪笑,“这里似乎怎么看都是个绝境啊。”
孟炎微微一笑,恭首道:“殿下都没有慌,我又何必杞人忧天呢?”
霍羲桀扯扯嘴角,却没有给孟炎任何回应,只是慢慢扬起头,将那皮囊中的水尽数喝下腹中。而后,他猛地将手中干瘪的皮囊掷于坚硬的岩石之上,厚重响亮的撞击声激起林间数百只不知名的飞鸟,发出更加杂乱的扑棱声,密密麻麻地响在霍羲桀的耳朵里,往往复复地洒在他的心尖。
他身后的士兵们跟随霍羲桀浴血多年,几乎从未见到他有所败绩,更是从未见过一向高傲冷淡的霍羲桀身上出现过颓唐与挫败,只是此刻,他们分分明明地看见,一种叫愤恨的情绪从他乌黑的眼眸中慢慢渗出来,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不见底的阴霾之中,无人可以拂去,亦无人敢上前靠近。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士兵们的不安和胆怯,霍羲桀回过身去,沉着的一张脸上突兀地多了几分轻蔑,只听他的声音依旧如常,丝毫未见连夜奔波的疲惫和骤然陷入孤境的气恼:“你们以为这就算是绝境了?”他的眼睛缓缓扫过每个士兵的脸,本来准备好的话却又咽了下去,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复又回过头去道,“差得远呢。”
霍羲桀被困在蜀中洼地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长安。
彼时的昤安,正在慈晖殿的侧殿之上陪着已经一岁有余的王澈练习走路。许是因为昤安照顾得力的缘故,原本孱弱的小婴孩此刻已经长成了玉雪可爱的粉团子,不仅能吃能喝能睡,还已经到了可以练习走路的年纪。粉团子被莫有灵自后背搀扶着双臂,软软地朝着他面前的昤安走去,昤安则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拨浪鼓,跪在松软的地毯上不住地朝粉团子柔声唤着:“澈儿,澈儿,快,到娘亲这里来!”
才一岁多的小孩子步子自然是软,可澈儿似乎极其喜欢昤安,一听到昤安的声音就笑开了花,挥舞着肥嘟嘟的小腿就要往昤安身边靠。就这样,在莫有灵的半掺半扶之下,澈儿竟也滴溜溜软乎乎地走到了昤安的面前,昤安的眼里是溢出来的笑意,她将扯着她衣摆的澈儿高高抱起,用手中的拨浪鼓不断地逗弄着他,口里依旧柔声笑道:“澈儿真棒,等到今年夏天的时候,不用小莫扶着你你也能走了。”
澈儿是个爱笑的孩子,此刻他被昤安抱在怀里,很是温顺地贴着昤安的身子,看着昤安笑意涓涓的眼睛不住地笑着,发出铜铃一样清脆的声音来。
莫有灵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道:“陛下真是喜欢娘娘,一见着娘娘就笑,”他思及近日蜀中的战事顺利,不免更加兴奋起来,“最近蜀中战事那样顺利,娘娘也终于能松下一口气了。”
话音刚落,就见魏寒漪身着一件浅樱色的银线绣凌霄花常服进了殿中,她见昤安抱着澈儿,不免也笑道:“陛下如今是越来越重了,前些日子臣妾抱她的时候废了好些的功夫才抱起来呢,这都是娘娘照顾得妥当的原故了。”
昤安知道寒漪一向喜欢澈儿,也时常帮着自己照拂左右,便道:“也多亏了你时常照顾着,不然我就是有十个分身也照顾不过来了。”
寒漪含着极其温柔妥当的笑意,上前去轻轻抚了抚澈儿的脸,又看着澈儿亮晶晶的眼睛,道:“澈儿和先帝长得真是像,尤其是这一双眼睛,像最通透的猫眼石似的,今后长大了,定然是一个举世无双的美男子。”